2012：世界末日

一、泥沼

我住在潮白河边，在河底的沼泽里流连忘返。在现实感情关系里，也陷入了泥泞之中。我稍不留神，就成了别人家的“小三儿”。——这简直太糟糕了。

这一年的春节过后，男性朋友X约我出去喝酒，我赴约后，发现X的老婆没有来，内心感到诧异，X也没解释，带我直奔顺义的方向。转悠了一天之后，晚上回到城里吃饭，一直吃到餐厅打烊。X提议去开房，我说这不合适。X的老婆我认识，算是我的女性朋友，而且刚怀了二胎。如果我想和X两口子继续做朋友，就不能越雷池半步。饭后我和X道别，虽然没有去开房，但是，两人之间欲望的情愫开始滋生。

X和我有很多共同的爱好，比如文学和音乐，我们在一起聊天是件愉快的事情。我想约X的老婆出来好好聊一次，给她打个预防针，把事情遏制在萌芽之中。这不是说我的道德有多高尚，而是我的女权意识认为：女性之间是永远的同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坦率讲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X的老婆来燕郊办事，却并没有见我。我感觉她对我有意见，也许是因为我从X家搬出来让她不高兴了，而她并不知道我是为了回避X才搬离的。在直觉上，X的老婆有点觉悟迟钝，或许是自信过头了。我是一个敢于面对真相的人，内心最阴暗的真相，我也敢于面对，因为我觉得我有解决的能力。不敢面对真相的人，是因为不具备解决的能力，是懦弱的表现，我不喜欢懦弱的人。既然X的老婆不给我交心的机会，我也放弃和她谈心的想法。而且，她不见我让我降低了对她的负罪感。就这样，当X再次约我见面，我没有拒绝，事情就这么在意料之中发生了。

我和X通奸之后,便开始了谎言的生活。X回家要对她老婆撒谎，我在QQ群里，也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欺骗的日子对我来说是一种煎熬，我痛恨谎言，既痛恨别人向我撒谎，也痛恨自己向别人撒谎。所以，我希望X能坦白，只要坦白开来，我和X就意味着分手，这样的后果我认了。

X坦白了，他的老婆跌入痛苦之中。我是不婚主义者，不想破坏X的婚姻，也不想让X的老婆继续痛苦下去，就给她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道歉信。

在道歉信里，我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单方面自作多情的引诱者，承担了所有的过错，把X的责任，也嫁接转移到了我的头上。只有这样，X的老婆心里才会好受些，才不会太过嫌弃出轨的老公。在道歉信里我写满善意的谎言，我要X在那个家庭里顺利生存下去，不能让他太过难堪，也不想让他老婆为这件事埋下心理阴影。理性让我“舍身取义”，但是感性让我在“舍身取义”的过程里流了不少的眼泪，我为自己的“壮烈”而感动到痛哭流涕。

当然，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怪我自己没有把持住，因此破坏了友情，同时失去了两个朋友。我又想起来了卡夫卡的那句话——“我触碰什么，什么就破碎。”还好，X和他老婆的婚姻保住了，我也从泥沼情感关系中脱身出来。

道歉信发出之后，我给自己物色到了新的情人，想用一段新的恋情，为这段不洁的经历收尾。新的爱人带我去海边，我想通过游玩忘记这一切糟糕的记忆。但是我惦记放在X家的一些书籍。旅行归来，我向X要书，他却来一句“我赔你”。

X有所不知，我丢的一些书籍是他赔不起的，其中有我好朋友周熙的诗集，还有罗敷父亲写给她的诗集，以及一些朋友们自费出版的书，这一些，在外边是买不到的。每每想起这些书，我都会心疼到落泪。这场糟糕的事件让我得不偿失，也深感愧对我的文学朋友们。想到这里，我突然感觉到了前男友刘周的可贵，在我们关系最糟的时候，我让他保存的东西，他都好好保存着，我的书和他在一起，一本没有丢过。

在和新的情人相处的日子里，我的悲伤和懊恼渐渐平复，几个月后，我和新的情人分手了，他完成了使命，让我从感情的泥沼之中走了出来。

心情恢复过来之后，我写了一个短篇小说，名为《一个小三给大老婆的Email》，说的是一个小三被抓奸后，给大老婆写信想得到谅解，换来的是一顿暴打。善良的小三儿变得愤怒而好战，当得知大老婆有身孕后，心生恻隐之情，决定退出三角关系。大老婆流产后，小三继续忏悔，渐渐地，两个情敌之间的仇恨和误会解除了，直到发展出了互相爱慕的百合线。这是一部有女权倾向的小说。现实故事里的“Ending”可没有这么美好，能遇到一个有女性意识的女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小三儿事件”之后，我开始接触基督教，试图借助上帝的力量，达成谅解和被谅解。

二、怪梦

我在心里为我失去的书籍做了哀悼之后，觉得自己已经从“小三儿事件”的感情泥沼里脱身，但是潜意识暗示我并没有这么简单。某夜，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好像是酒吧，人很多，这个地方叫丽丽景。我在寻找一个男人，他在人群里出现了，看上去是个公务员，一脸的虚伪和怯懦，他和所有人搭讪，唯独在逃避我。

我挤在人群里向男人靠近，生气地说：“你不理我没关系，和我说一声就可以了，为什么不声不响地就消失？”

他冷笑了下：“我认识你吗？”

我崩溃地大哭，指责“公务员”说：“我没有权利要求你必须爱我，但是你至少应该和我打声招呼，告诉我不爱我了，或者说不想和我联系。这样我就不再干扰你。”

我哭着又说了很久，“公务员”继续冷笑，这时，我的正牌男友出现，他长得像极了田亮，一脸的无邪。男友知道了我和“公务员”的奸情，却没有怪罪我，只是拿着刀在胳膊上自残，不断地用利刃戳自己的指甲。我叫喊着：“不要，我们重新开始吧。”

男友说：“重新开始可以，但是我已经是个残疾人了。”

他说着，举刀剁掉了手指头，我想冲过去，围观的人太多，尤其一个黑衣男的背影一直挡在我面前。这时候，又出现了另一个女人，她突然跪在地上，说着一些忏悔的话，场面很悲情，唯独“公务员”置身事外。我气急了，开始指责“公务员”的逃避和懦弱，场面有点像《雷雨》中的高潮戏，四个主角都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这时候，我旁边的黑衣男人终于转身过来，贴着我的耳边说：“我不是电力邮，我是死神。”

黑衣死神的话让我惊恐，我预感他要参与这一场争吵，就抱住他说：“都是我的错，不要带走任何人。”

死神挣脱着说：“我要出去办事，会马上回来。”

死神走后，我对男友跪下，想祈求他的原谅。他的脸庞真纯净啊，就像他内心那么干净。我心怀愧疚地说：“我知道你没心没肺，以前我很不喜欢这一点，但是我现在喜欢你的没心没肺了。”

男友不理我，举刀要杀“公务员”，说他欺骗了我的感情，那场面好像随时会出人命。这时候，死神从外边回来了，我冲过去抱住他，紧紧握住他的手，他的手那么有力而温暖，就像某个爱人的手。

死神想继续围观这场混乱，我拉着他往外走，央求他：“要带走人的话，就带我走吧，我从小就想死，一直没机会，所有人都比我更珍惜生命，我不珍惜，请带走我吧。”

死神没说话，他被我不由分说地拉倒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他看上去总是心不在焉，我突然惦记我的电脑，心想：我应该把电脑毁掉再跟死神走的，因为电脑里有我的情感，万一死后被人窥见了多尴尬啊。想到这里，我犹豫着想对死神提这个要求，怕一放开他的话，他就回到“丽丽景”的房间要了谁的命。我放弃了回家毁坏电脑的想法，紧紧抱着死神继续往前走，死神很被动。我边走边撒娇地说：“请你看看我嘛，现在是我们在一起，你别想别的事哦。”

死神敷衍地抱了我一下，和我在街上跳起了华尔兹，我忘我地旋转着。死神很快就没兴致了，我只好停下来，楼抱着他继续赶路，生怕他回到丽丽景。

我和死神经过一个人行横道的时候，远远看见一家邮局，我说：“那里是电力邮，是你的家吗？带我回到你的家吧。”

死神仍然心不在焉，我停止脚步抱着他的头，坚持要他注视我。死神的眼神仍然很遥远，他幽幽地说：“你知道吗？就此时此刻，在丽丽景的地板上，躺下了好几具尸体。”

我的直觉反应是：“公务员”和我男友都倒毙在地板上。死神的话吓得我惊声尖叫，觉得自己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我对死神咆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我在嘶喊声中，把自己惊醒……醒来记住了完整的梦境，就像刚看完一场电影那样，所有的情景历历在目。我用周公的方法解这个梦，也用弗洛伊德的理论分析这个梦，都百思不得其解……

三、世界末日

2012年流传着世界末日论的传说。我想，既然世界马上就末日了，那我抓紧时间和自己多呆会儿吧，于是，宅在屋子里写了一个中篇小说，名为《一个宅男的2012》。

小说的风格属于黑色幽默，故事说的是一个中年钉子户老张，因为被迫拆迁不得不守着老宅誓死抵抗的故事。话说拆迁队的铲车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老宅有半年之久了，他是坚守在老城区废墟上的两枚钉子户之一，之二是他的女邻居。两个孤男寡女互相依存，在患难中成为情人。两人对抗拆迁队的手段略有分歧：女邻居备好汽油时刻准备自焚；老张昼夜磨刀时刻准备血刃。一个意外的机会，老张知道了玛雅人关于2012的末日传说，他信以为真并走火入魔，紧绷的生活有了期盼：只要坚守到2012年12月21日的子夜，他和拆迁办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将因为世界性的灾难迎刃而解。个体的灾难将被公共的灾难所吞没，个体的孤独无助将在公共恐慌中找到归属感，这让老张暂时忽略了拆迁的烦恼，开始悲悯全人类。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无法普渡众生，那就普渡几个算几个吧，于是开始造船……拆迁办安装的摄像头窥视到老张在院子里的古怪行为，不敢轻举妄动，时间到了2012年12月20日，女邻居在拆迁办的威逼下自焚，老张早有防备，偷偷把女邻居汽油桶里的油换成了水，所以，女邻居没能烧死自己，却被拆迁办的打手们打个半死，又被弄成自焚假象……老张自责不已，是他的自作聪明让女邻居死了两遍。最让他绝望的是21日的夜里世界没有崩塌——末日失约了。老张无法重新面对自己的困境选择上吊，不料房梁塌落，自杀未果。是夜，老张揣好菜刀出门了，前途未卜。

这一年的秋天，我和小说里老张的心境一样，盼着世界末日的到来，盼着所有的忧虑都随着末日清零。

我继续一个人沉迷在潮白河的沼泽里，随身带着相机和望远镜，在水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有一天坐在水边，突然接到了闺蜜罗敷的电话，说要来燕郊找我，我去大望路接到她。我们有很久没有见面了，她生了宝宝，一脸的疲惫。

罗敷从孕妇到产妇，从哺乳到日夜带宝宝，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她渴望有个喘息的时间和空间，渴望恢复到写作状态，于是打算来燕郊和我同住。

我独居习惯了，突然和别人合住，不知道会怎样。我因为性格缺陷，一向是亲密关系的终结者，这么多年来，罗敷一直做我的闺蜜，完全是她对我的迁就和包容，愿意拥抱我这颗仙人掌，否则我的身边将寸草不生。这一次，我想迁就罗敷，所以一口答应与她合租，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换大两居的房子，一切安排好之后，她便每个周末带着电脑来燕郊写作了。

罗敷让我悟出一个道理——友情比爱情长久。这么多年来，罗敷始终是我的闺蜜，而男友却换了一个又一个。真叫是：铁打的闺蜜，流水的男朋友。

我和罗敷住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写作的效率慢下来了，还好，我的剧本并不是很着急写。我们经常顺着河边散步，在芦苇里穿行，或者坐在田地里看夕阳，我喜欢这样悠闲自在的生活。

罗敷不在的时候，我就独自坐在潮白河的水边，任由大脑思前想后。我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坐在水边沉思，童年的时候，经常半夜从被窝里爬出来，赤身裸体地走出家门，到村东的水塘边呆坐。母亲说我总是梦游，她经常半夜起来数孩子，发现少一个就去村东的水塘边，准能找到我。

坐在水边的我总是安静、悲观和虚幻，黄昏时通红的夕阳注视着我，告诉我世界是真实和美好的。我在想：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的到来，我就这样一直看着落日就够了，当然，如果有你在身边，一起分享河岸对面的火烧云，那就更完美了。

亲爱的宝贝，此刻，你在哪里呢？没有你的日子，每天都是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