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里泻了许多狂暴的雨，挨晚时分才慢慢收敛了些。先时我预备同硕弟去吃饭，我下午不用上班。因了这雨一直没有止住，只好消去了这个念想。大爷进屋来问我去不去外头吃面，我偏了头望到被灰白窗帘完全遮覆的依约的窗子，外面是什么样子我丝毫不清楚，但可以想象。我说，我们在食堂吃吧大爷。 中午余下了土豆牛肉和芹菜炒肉丝，大爷又烧了苦瓜丁炒鸡蛋，我从冰箱里端了咸酱瓜，酱瓜不必说都很下饭。大爷没有吃一点儿牛肉，因为吃了好塞牙。大爷不住地拿白瓷勺舀苦瓜丁，夏间吃苦瓜很下火。吃了晚饭，我坐在短短的塑料凳子上，凳面上有几处破痕，即便些微动弹，也会发出咯吱的响音。我说，这两三天挨着落了不少的雨，庄稼怕是不用抽水了吧！大爷说那倒是，我前几天去到秧田里望了望，旱稻长得排场的很。前一阵子天天去田里拔草，手指头都染青了，血汗没白淌啊！我没想到大爷是佝偻着腰，用手把草拔出来的。那田里能没有蛇吗，我问大爷。大爷说很少有，这天气热，蛇喜阴凉怕热，田里没有遮阳的地方，一般不得有蛇。蛇喜欢蹲在石头缝隙下，像今个这样天气，下了大暴雨，晚上气温很凉爽，蛇就出来吃食了。我素来极怕蛇，即或是完全不带毒性的水蛇，遇到了也要远远的走避。家乡常遇到的大约有三种蛇，一样是上面我所写到的，旁的两样是花斑蛇同五步蛇。五步蛇有一个更为村俗的名字，我只能叫出来，不能写出来。 后两样蛇都有很大的毒性。尤其是五步蛇，好盘在老坟头上，或者伏在草窠里。它的颜色同土的颜色很相似，不多容易被发现。所以小些时候便可以时常听到大人家们议论谁人给五步蛇啄了一口，立刻送到医院了。对于五步蛇，我不曾见到过，只是听许多人连续的说过。身子很粗，不多长，蹦得高而快。我当小孩子的时候阿爸编了一个故事逗我开心，说是一条五步蛇在水泥路上追逐着一个农人，因为农人不小心在土埂上踩到了它。那农人最终的结果是怎样我不清楚，也许阿爸感觉到了许多趣味，而我却得了许多对于一切的蛇的畏惧与厌恶。 大约是在念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同学告给我一样更加不能想象的关于蛇的见闻。1991年的时候淮河发了大洪水，瓦埠湖大约也破堤了，湖里聚集了许多浑水。挨近的村里人曾望见一条极大极大的灰色的蛇在水里游泳，一时把头昂出水面，身子不住地往前走，大约尾巴在水里不住地摆动呢。 还有一件故事也是听旁人说的。早些年陶店那个地方有许多蛇，夏间即或在大马路上也会出现许多条蛇。早晨起来去上集市时，会在路上望到几条被车胎轧死的花斑蛇，猩红的血液被慢慢渡上了一层暗灰色。没有人去管它们，几天之后约莫只余下一件蛇皮了。路上时常也能望到同样死在轮胎之下的小刺猬，背上的针平铺在地面上。瓦埠湖中有一个小岛，不清楚是人力建的或者是自然赋予的。岛不多大，岛上有一墓碑，有人说是方振武将军安葬的地方。岛上有许多古树，树上缠绕了许多许多蛇，墓碑旁同坟头上也有很多蛇。方先生的子孙现时大多在香港或国外，也都过得很好。 我埋了头啃西瓜，大爷端了一个匾子，里面盛了酥好的鲤鱼，现出浅浅的油黄色。大爷教我认识瓦埠湖里的鱼。瓦埠湖的鱼多是野生的，身子发白，鱼脊背是白色的，且鱼鳞也是淡淡的白色。沟塘里的鱼脊背多是发黑，鱼鳞也是灰黑色的。我摸到篮子里的苦瓜，大爷说从家里带来的。我笑了问大爷，有什么是你们家没有的么。大爷说家里种许多样蔬菜，喂几十只鸡鸭鹅。大爷家今年又添了一只羊。村里养的都是波波山羊，小时候放过的羊几乎消失不见了，以前的羊块头要小一些。大爷家后面也种了几株果木树，有杏树、桃树、梨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