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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他缺少一个正式的告别

她和他缺少一个正式的告别

作者: 沈宛璃 | 来源:发表于2019-03-03 04:33 被阅读11次
    题图为作者所摄。

    短篇小说《小山重叠金明灭》与未遂同名文集之创作谈(上)

    坐标与重复

    关于青春期的起始与终结,也关乎聚散无形的爱情。

    未遂文集的体裁并不清晰,有的算是散文,有的不像小说,总归拉拉杂杂自同一个素材库衍生众多分身。短篇《小山重叠金明灭》是其中最后定稿的一则,前后拖沓写了一年。它不是一个规矩的起承转合的故事,不适合与情绪曲线大起大落的IP作品比较;故事主线简单,无非一对情侣分手之后仍对彼此恋恋不忘。“似乎有万语千言要对他说,有好多年的时光要倾吐,最终却一个字没有出口。”不说便不说罢,爱情破灭后的山重水复百转千回无需再付与对方。回忆明灭浮动,爱情的主人公已不再愿意拨开面前的重峦叠嶂回到过往;花间第一句七个字,便是自认为恰如其分的标题。

    文集中的其它篇章皆如是。左描右写内外翻覆,爱得小心或莽撞、具体或虚无,指涉对象的面目模糊或清楚,反反复复勾勒同一类情感关系的不同维度:不论是柳潇柏虞彩沉,还是吴佐兰吕嘉桓,抑或是苏白锌、叶银朱等等少女的情路。这个文集无关所谓宏大叙事,大世界动荡,留小时代的小内心廉价自娱罢,或可称作自愈;更接地气不小清新的刻画待下一个长篇细细道来。

    说回这个短篇。终归万语千言要讲,一时不知如何出口。我也同柳潇柏一样了,像在机场的公用话亭踌躇。将一篇小说用一个电话结尾,这是很多作家都做过的事。经典如杜拉斯,多年后西贡情人致电巴黎女作家,打着颤说“我始终爱你”;村上春树笔下,接到电话的绿子沉默良久,问渡边身在何处。东施效颦地也让柳潇柏拨出一串数字(瞧,手机关机她仍记得前男友的号码),结尾或许是她最为主动的一回;前文顺水推舟的事例有许多,她不曾争取过什么,不大算矜持而更像是淡泊;然而她拨通电话也不知说什么,总不能像爱情开始时的那个电话吧,时过境迁她说不出口。还可以重逢吗。

    你说会和我相伴直到时间尽头。你背叛了誓言,而我也是。我背叛自己闪闪发光的理想,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彼此说过的话,纵然时光冲走流沙。而记忆里那个不轻易许诺的少年,会如何鄙视今天不再是少女的我呢?

    这段话是未遂文集《小山重叠金明灭》的内容简介开头部分。是我说的,对青春期过往的总结。我曾想让柳潇柏代我说出,她不过自语“你背叛了誓言,而我也是,少年时代的记号模糊湮没”,那些闪闪发光的理想不是她的。或许有人会问,文集中哪一个是斑驳不清的我。薛定谔的方程,不知死活的猫。我是我的分身,我不是我。那好吧。

    其实我只是想让柳潇柏帮忙打一个现实生活中也许已经打过的电话。它是整篇小说的核心。种种怀念,最终是为了说出。而我只能布下内心戏的错落迷宫。

    Il lui avait téléphoné. C'est moi. Elle l'avait reconnu dès la voix. Il avait dit : je voulais seulement entendre votre voix. Elle avait dit : c'est moi, bonjour.

    Il était in­timidé, il avait peur comme avant. Sa voix tremblait tout à coup. Et avec le tremblement, tout à coup, elle avait retrouvé l'accent de la Chine.

    Il savait qu'elle avait commencé à écrire des livres.

    聚会以及其他

    小说大纲的第一句是:“柳潇柏,琼城人。”

    事实上算不得什么大纲,我写短篇的习惯不过是把想用的情节素材和心理细节逐一罗列,继而排列组合成篇。写下头一页笔记的时候我甚至还没决定要不要搭建一则短篇小说;那不是一个故事,那是平行空间的历史流过指缝时不及殒灭的萤火——其它故事中无暇说出的只言片语。

    未遂文集中收录了一个中篇《月落垟的阑珊纪念》,当时手头还有一个未及完成、总共拖了七年的中篇《微光》,故事线相较起来明晰得多,却不可避免地损失了一部分支线的小情绪。于是《金明灭》渐渐浮现,第一稿的首句甚至与《月落垟》相同:

    恍若隔世的错觉。

    琼城,八月。暴雨骤歇,鸽灰天空下桃色零落的紫薇花。

    ----------------

    恍若隔世的错觉。

    月落垟,八月。鸽灰天空下桃色殷殷的紫薇花。

    当然这种修辞不免有夸张的嫌疑,不过“一头栽进回忆,恍然若梦”罢了。

    《月落垟》也是高中好友的相聚,“阑珊纪念”四人组同窗三年即将各奔东西,明伊兰心中所念,“谁让她这样深地记得他们,令自己都不可思议”;而《金明灭》中柳潇柏等人是本科毕业后的重聚,面对曾经爱过的人,潇柏只余无奈心灰,“明知道还会再相聚。但不可能重逢”。虽然场景素材来源相近,但实打实放在我所有文章的谱系中看,《小山重叠金明灭》和《月落垟》没什么亲缘关系,主角毫无交集;和《微光》沾一点边,《金明灭》结尾处出现的林婉是《微光》的主角之一,而《微光》在结尾处也稍稍提了下《金明灭》第二节的故事;但最接近《金明灭》的是《不存在的恋人》《沙尘》和《折纸》,以柳潇柏室友吴佐兰的视角,交代了她们寝室四人本科期间的情感生活。

    终稿的开头是这个模样:

    暴雨骤歇的琼城。

    摩天楼自皇冠般倨傲的繁密树叶背后探出来,湿漉漉的凤凰花明艳堆叠。

    Mayerling曾提出疑问,文中的琼城究竟是何地,模糊的处理使其没法判断城市规模与市民生活节奏和习惯,又或者说一二线和三四线城市的高中环境完全不一样。其实我的本意是,地理环境并非故事的重点,读者不必确实了解哪个城市哪个学校,地理位置不过是作者在平行时空第二世界中体现人物区分度的一种手段罢了。话说回来,“粤省琼城”这个称呼本身就带有一个大致的方位,还有“向南飞4小时到坡县”“粤菜海鲜很好吃”的线索;至于“皇冠般倨傲的繁密树叶”,来自我去深圳出差时的第一印象。

    说回聚会本身。有读者曾问过我,全文哪些情节是真实的;我不便回答,作为小说作者,即使事件是“非虚构”的,也需要用“虚构”的手段来表现。《折纸》里讲得明白,潇柏“掏出魔法史第三卷的笔记继续编写她的肥皂剧提纲”。每一帧情景都有其参照物,作者加以变形剪裁。这场聚会发生过吗?发生过,当日亦有暴雨,亦有烹饪、游戏和婚礼预期——不,它不曾发生过,出国读博的是谁,不吃青椒的又是谁;细节打乱重置,感情用事上演于车站抑或是十字路口。

    读者犯了迷糊,原型说记不清了;每个原型人物都是一叠便笺,作者这撕一张那撕一张重置想要的厚度,呈现平行世界的真相。

    既然平行,又怎么可能重逢。

    那时年少

    “我帮你捡球,你是不是很感动呀?”

    “潇柏”是排球女孩的名字变体,提示我这一节故事的出处。《剧情》开头的这一段,“连暗恋都算不上的过往”,情愫淡如烟霭,她北上,他南下。她看肥皂剧。她帮系里组织排球比赛。她和体育部的同伴暧昧。她表面学霸心里随遇而安。

    由于神棍节的赌约,潇柏和彩沉“莫名其妙”在一起了。此处情节承袭的是《不存在的恋人》,“虽说隔了两百公里,他们俩却腻歪到不行”。然而“腻歪”是旁人眼中的表象,彼此聊得久了,谈的不过是“无意义的俏皮话”,浓情蜜意穷极无聊。年岁渐长,情意想必渐淡。“胸膛和嘴唇的温度都相同”,爱情呢?甚至不确定是否还爱你。但我为何无法忘记你。

    片段嫁接,唯独作者才有能力分辨何为砧木何为接穗。“化学系砖工领两块钱的时薪”“经济系教授拉女弟子去投资大佬的饭局陪酒”,亲见或耳闻,控制欲极强的导师与微博热门美食博主,最终都成为SNS相册的又一辑,时间流上呈现短短一瞬,有心才会翻出来细嚼慢咽。现实中有人拿了国家奖学金。她听说他听说她是单身,早前她故意告知他自己有新男友。哦犟脾气没有复合的念头。无可奉告,分手也莫名其妙。考过的试,草拟过的留学申请;她还记得F2这个细节,但回想起来只道“笑说”。

    作者要徐缓叙述,不刻意营造剧情冲突,流水账或意识流。在潇柏研一一年的生活中插叙与彩沉的前情,时间线切碎重构并无刻意的设计,这两节的写法“随遇而安”。于是乎,下文写什么。

    晚安

    叙事线逐渐收拢,聚焦于潇柏和彩沉的分手时刻。情绪应当开始发泄了;前三节中不在场的核心事件,潇柏“爱而不得”的肇始,此刻得说个明白。偏偏却有吴佐兰插上一脚。

    室友在全篇的中段出场。为什么是吴佐兰。看过《不存在的恋人》才晓得前情,只有这般戏精的室友才会夸张地宿醉,用天台顶端的酗酒仪式做一场恋爱的收梢。而柳潇柏做不到,她只能心如明镜坐在一旁吹风,明镜映出的佐兰也是自己;她的悲伤只能用旁人反映。当年她质疑自称有男友的佐兰为何不佩戴戒指;而今回溯,彩沉唤过她“老婆”并不代表什么,她的手指还是会过敏。

    吕嘉桓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相。“你就这么希望看到他们老死不相往来。”“难道不是吗。”潇柏问的是嘉桓,内心自我质疑挣扎。南渡爱不爱吴佐兰与她有何干系,她突然慌乱,或许虞彩沉从未爱过自己。那么纵使自己再随遇而安,也无理由跟从他的生活轨迹。“胃中缓慢潜行的寒意”,她扶住吴佐兰;柳潇柏没有裂成两半。嘉桓沿着中环路走回十多公里外的医学院。

    后来感觉一切都在远方。我说的话在远处,远得自己都听不见。四周空旷。风也在远方。绿色的玻璃酒瓶空了,它在哪。

    荒谬而苍凉的真相。我悟出的真相。比冠冕堂皇的理由更可笑。

    语义不明的暗示”。虞彩沉遇见梁园。潇柏自然不认识彩沉在加州的室友,他们的确去旧金山游玩了么,坐着穿过城郊的轻轨,下车后道路起伏紫外线强烈。或许脑补的是某个大龄男博士在网球场信口开河,女人是麻烦的动物,算不上动物,换女友如换衣服。另一条故事线汇合,他们不知道梁园是《羞耻》的男主角,只顾得将他的轻佻言行做素材。

    彩沉与潇柏说笑,讲她手拿猪蹄的样子不好看。这句话我听到过。至于梁园对彩沉具体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潇柏也不知道;难不成灌输了一番爱情无用论。反正她和他就这么分手了,连一句晚安都没有。而台风真真切切地来过,树枝打折,砸入男生宿舍的老旧玻璃窗。楼下小卖部的泡面被扫荡干净。几十年不遇的校园内涝,观景池塘的鲤鱼趟到路面上。洪水退去,另一种意义的劫后余生。

    吃一顿肉,《气味图书馆》也写过;吃什么不重要。“不相信爱情了”,可是她对他仍有欲望。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写这段时网络上尚未流行那句“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无处释放的念想,那便上手啃吧。要记得写那个梦,如果高中时候她已握住他的手。而他抽离她的掌心。连这种面对面的仓促告别都没有。仅仅一通被挂断的国际长途,一个电话。

    眉眼

    第五节要说的是诗解,花间第一句。当年如何心有灵犀,此刻连梦境亦不复完整。可能仅仅出于想象,你以为是心有灵犀。长长一段梦的解析,是谁说的,书名号里的东西都是第一次见到。是谁说的,“一见到莺莺燕燕儿女情长的诗歌就头大”。

    他们聊过的是另一首晚唐诗的训诂,八个或九个声调的方言,又讲到俗语的避讳。五年后彩沉展示给潇柏他偶然见到的解释,文读和白读的差别:

    有些字的文读韵母为a,白读韵母为ee, ie。

    如:达①dda213,音似“踏”,文读。达②tee42,音似“态”,白读,细腻义。

    而她挑一首歌写鉴赏,Nelly Furtado《All Good Things》。

    我只是想起容颜眉眼。这一对遇合离散,没有青春电影主角的气场,激不起多少八卦的浪花;独留自己在苦夏蝉声中困惑重重,纠结于记忆变形的伪命题。另一个你,和另一个我自己。不是记得的长相,虽然那些能一眼辨认的特征都还在,无非是下巴更瘦削颧骨更鲜明,或是睫毛低垂不易掩饰的淡淡倦怠。海水波光小山倒影,时光流转仿若沙上潮汐。然后行板渐寂,你清澈地注视我的眼睛不再闪避。

    曾经的爱如此焦灼,想要在青春轰然倒塌前燃烧殆尽。

    Flame to dust. 燃烧殆尽不是柳潇柏的风格。她忘记那时她在乞求什么——突然倦怠下来,无力辩驳是谁的口误或真实内心——抓不住爱情的灰烬。“那就这样吧。”“嗯。”‘最可笑的是’,浓浓的嘲讽意味。就算我们做不成朋友。”懒得再去辩白所谓的“嘲讽”,多年后的这一篇诗解便是所有的解释。算是补上一个告别。

    All the things have come to an end, good or bad.

    她对着虚像讲话。电话那头。

    年龄机械增长,他不再予她生日祝福。

    脊柱断裂的猫

    前两节写于同一时期,然后是三至五节,卡在第六节前,渐渐对自己的写作风格绝望;试图询问好友有没有兴趣看下文。后来接到文集约稿,鼓起勇气做小说的收尾。

    关于柳潇柏,还能说什么,她的故事已叙述得差不多。叙事线推进并不靠情节本身的矛盾冲突,我想刻画的是一腔情感的迂回曲折。因此需要周围人等的彼此映照。原本打算写虞彩沉第一次和她们寝室聚餐的场景,考虑着不对劲;女生们对彩沉的评价,彩沉在她们面前或局促或自如,与潇柏的回忆眷恋无甚联系。肥皂剧大纲从来不描写男主长相,实在不想特意拔高脱离现实只好含糊过去;她怀念的是爱情本身,旧时光里她主观改造后的印象。不知死活的薛定谔的猫。意有所指却也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和你在一起我开始感到痛苦了。右边的我,因为喜欢你和由此产生的拥有欲,无可抑制地想拉近我们之间距离,并为此不惜代价;左边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而不应执念于未来的可能,想让我远离。你说过的源自胸椎的撕裂感。

    那是吕嘉桓留下的最后一段话,他说“感情上的等待和守望可能仍然会伤害别人”,面对潇柏,最后一次提起佐兰。潇柏自己并不清楚,她是否也在等待或守望着什么人;毕竟她和彩沉已是海角天涯的物理距离,她懒得深究彼此之间还有多少吸引。不过是不甘。她在她们身上见到了自己或有的其它可能性,另结新欢或终成眷属,不似现今不尴不尬第三种人的处境。

    不甘而已,随遇而安;“老闺蜜开着越洋视频聊天,两边情形量子纠缠”——Mayerling提过的话剧构思。据说叶银朱在婚礼上父亲致辞之时露出“你怎么还没讲完”的表情。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纪录片要拉上她一起看,新男友的兄长娶亲录影;镜头里有父母旧居斑驳的墙纸和新居刷白的墙壁,隔着屏幕闻到涂料味,婚礼即喜宴,觥筹交错又K歌。她一边看一边逐渐失去对婚姻的兴趣。

    “如果不能和你结婚,那就不结婚。”潇柏觉得婚礼之后她该打一个电话,打给谁呢。最后一稿修改,作者加上一段寝室众人昔日恋情的回顾。这才使得潇柏明确此刻最想和谁交谈;她知道彩沉去了鲤岛,曾经他们打算一同露营,他要给她讲述天文学。

    背叛与忠实

    最后一节连续改了三稿,半夜查小说人物表发现一个不认识的人,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篇小说的人物表里。我原本想写的是什么。句子顺序上上下下。

    最先布置的一句是“因分享了庞大繁冗的感情线、被联系在同一张巨大的记忆之网上,而感觉不孤单”。半夜观察流星雨,为着应验他要给她讲述的天文学。“蚊子缠住他们不放。时间流逝,它们害怕失恋。”是高二年级涂鸦的诗句。记忆跋山涉水而来,甚至他也未曾见过;那张网由作者孤身施放。

    你还记得吗,记忆的炎夏?

    从这则短篇小说的终点回溯,文集中几乎所有的故事你都读过,有的一字未改,有的面目全非。现在你看到的是它们尘埃落定的样子,并不忠实于记忆,却固守另一种真实。

    在电话里叙说过另一个海岛,毕业旅行海上暴雨交加,记得帐篷内涝羊圈打牌,也记得腥凉的风不同于内陆。沙滩篝火明灭,微信刚刚兴起的年代,发一长段一长段的语音,新手机电量充沛。在领事馆的楼下,忘记是申领签证或取回,预约时点来临前蹲在芋圆店饮古早味奶茶。给虞彩沉拨一个电话。他说他们的毕业游是坐火车去观山景。

    谈论天文学的人是谁。海岛上空雨水止住,植被稀疏夏夜瑟瑟发抖,繁星光芒纯净。又一场爱情的变体。“我要去领签证了。”语气是故作欢快的;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什么时候举办毕业典礼。无聊的问话,她不可能参加。究竟是谁去国怀乡,心有不甘。柳潇柏呢,她随遇而安。

    缺乏上纲上线的难过”,但内心始终耿耿于怀;“你背叛了誓言”,她一直没问出为什么,却怅然发觉时过境迁之后,自己也是背叛自己的那个人。曾经有过的理想憧憬不曾在文中明说,但少女情怀和心有灵犀的确渐渐不可寻。手机电量粗暴耗竭,留给她不尽尾音,此番错过的会面仍然是无可奈何的终结,和两年前“终究要见一面”一样,虞彩沉没有给她答案,没有给她一个正式的告别,无法使她彻底斩断青春期的哀怨。

    之前我说这是篇小说,现在看来应该不是,而是我们当年的回忆录、纪念物。

    这句话说的是《月落垟》,她想它也可以用来评论《金明灭》,虽然多年之后收到的回复不再热切,客气着疏离着谢谢分享,“结尾确实感觉有点别扭,不过相信你会改得更好。”她只说是书探催稿,想拿这一篇压轴却有心无力,原本满满抓在手里的线索到最后成了一团乱麻。是她揉皱的记忆之网,她猜测对方摊开梳理过,他读得懂但故意将其认作旁人遇合离散的故事。她发现虞彩沉只愿意看有他出镜的故事。她说请放心,你还是会继续作为或多或少的原型出现在小说里。

    旁人遇合离散的故事都是自己,无可奈何花落去;没有浇熄火焰的水源,火焰自身亦会冷却成灰烬,只不过耗时久长,更像一段古典爱情,放在当下遭人嘲笑罢了。“花影憧憧的流年”,原句是个矫揉造作的女孩子写的;“说得好像你设想过不同一般的布景”,她有没有和他憧憬过婚礼?故作遗忘吧,故事被发表了,日记擦除,徒留大纲的痕迹,渐渐眉眼不分明。她有照片,躺在加密的压缩包里,文件名叫做relic;还有一篇日志的标题是“大洋彼岸”,“回车太多句子太短,支离破碎的想念”。“你说会有一个未来我们再不分开”,这句话终于出现在最后一稿里。

    Et puis il n'avait plus su quoi lui dire. Et puis il le lui avait dit. Il lui avait dit que c'était comme avant, qu'il l'aimait encore, qu'il ne pourrait jamais cesser de l'aimer, qu'il l'aimerait jusqu'à sa mort.

    握着话筒语意隐晦,终于不得不说。浮生长恨徘徊良久,柳潇柏裂成两半。故事三重面貌:历史,小说,创作谈。呓语或者密码言尽于此。憾事的指向虚无。“记忆里的凤凰花,永远绰约地浮动在海平线上。”末句仿写来自我最喜欢的《赭城》,形容永远无法满足的爱情:她被取消的在场,永远绰约地浮动在这首诗的地平线上。

    原本还有一句,“金碧归于寂灭,再不去叙说。

    她被取消的在场,他们错过的告别。

    (待续)

    文/沈宛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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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山重叠金明灭 ·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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