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巷17号》之一《女巫之锤》

平遥篇—生病的男子
我把范先生和范太太送到楼下,道了别,接着转身折返到二楼事务所,一开门就发现,屋里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
他仰靠在沙发背上,双手梳在乱糟糟的头发里使劲按压着头皮,脸上表情扭曲,嘴里发出痛苦的哼声。
我连忙去药柜中间的抽屉取出阿司匹林。
“你的头疼越来越频繁了,这样下去,只靠阿司匹林是不行的。”我一边倒水一边说道。
他没有接我的话茬儿,从我手中抓过药片扔进嘴里,干咽了下去,疼痛让他的动作变得烦躁粗鲁。
“有客人了?”他问道。疼痛并没有减轻,他双手仍然按在头上,沙哑的话音从掌缝里传出来。
“昨天预约的范先生夫妇来过,还是因为他儿子的事情,我觉得,你有必要亲自去一趟。”
“眼下我还顾不上那些,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马上弄明白。”他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我笑笑,在沙发上坐下来,“范先生在谈话中可提到了不得了的事情,你应该很感兴趣。”
“什么也不比不上眼下要追查的事情,十年,稍微错过一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如果,是‘天礼教’呢?”
“你说什么?”他在头上按压的手倏地放下来,接着整个身体也探过来。
“范先生说,昨天有人在他家门缝里塞了一封信,他们看到信,马上就到这边找你来了,信的内容就——”
“信呢?”他打断我。
我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信来。
他一把抓过去,迫不及待的从信封里掏出几页纸,我真担心他的动作会把信扯碎了。看了一遍之后,仿佛怕有什么遗漏,他又把几页纸倒回来仔细的看了半天。此时他的神情,很难让你再联想到他刚刚在沙发上抱着头痛苦难当的样子。
“平叔,”他把信折起来放回信封,递给我,又看了看手里的怀表,“我现在去北门大街找一个人,大约需要两个小时,你四点准时在北门大茶店等我,一起去范先生家。”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门口。
“哎哎哎,对了,胡大小姐来过电话。”我差点忘了这事了。
“说什么了?”
“说给你联系了上海的医院,准备这几天就带你过去看看。我也觉得你应该去看看了,你的头疼是越来越厉害了,不可多拖延。”
“你告诉她,我没时间。”他打开门,停顿了一下,“起码现在没时间。”
说话间门关上了,紧接着一阵急促的下楼声。
这家伙,看来我又得替他挨胡小姐一顿数落了。
事务所开了不少年了,现在的事务所,与其说是个牙科临床研究事务所,倒不如说是个侦探事务所了。
十年前,沈城发生了一起轰动全国的案件,先是有陆续失踪的人口,接着各地出现被切碎后抛弃的尸块。传统的仵作已经无法从中取得有用的证据和线索,又迫于上级限期破案的压力,警局聘我这个学西洋医术的医生为临时法医参与破案。
刚刚结束了大清朝的统治,几千年的老传统还根深蒂固在骨子里,西洋的玩意儿在很多人面前就好比马戏团里的杂耍,看着新鲜,又止步于自身对未知的恐惧。所以,虽然我参与破案,却处处被疏远和鄙夷。人们总是这样,对独特于大众的人和事物,一直抱这种态度。
那时候,他也是警局的警探,我们被分到一组。他的个性迥异,思考案件的角度独特,处处显得格格不入,这恰好与我这个医学的另类有了相似之处。
案件最终并没有侦破,时至今日已经十年,警局已经把档案归于悬案存放,很多类似于宗教的神秘现象伴随着越来越多的传言也逐渐把案件引向灵异的领域。但他还一直追着各种细微的线索,但又总在即将触到真相时与真相失之交臂。
别人都说他已经疯了,只有我知道,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折磨。他抱着头痛苦的辗转的时候,只有我看得见。他来到我的事务所,大把大把吞着阿司匹林,把痛苦的呻吟吞咽在嗓子里。他病了,因为那个案子。十年执着于一件事情,十年困在被折磨的黑暗与光明的夹隙里,谁也会得病。
身体的疼痛,内心的折磨,让他的行为越来越偏激,终于有一天,我经过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一句话。
“牧野,鉴于你最近在多起案件中的过激行为,警局现对你做出开除职务的处分。”
回忆被扯开一个头,就像脱线的毛衣一样止不住,从往事里走出来,才发现刚刚竟然小睡了一觉,一看表,时间已经到下午三点。四点还要赶到大茶店。也难为我这四十多岁的人了,天天跟着他跑东跑西,倒把我的正业全给放下了。
我起身到写字桌后,先给胡小姐挂了电话,跟预期的一样,免不了挨一顿数落,又叮嘱我各种需要注意和记住的各项事宜。
“怎么越来越把我当牧野的管家了。”我嘀咕着,又拨了范先生家里的电话,拨了几遍都没人接。
正在纳闷,眼睛的余光感受到一丝跳动。
我扭过头,隔着玻璃窗,目光正与楼下大街对面大槐树后面的一个身穿黑衣头戴礼帽的人影的目光对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