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故事

文：丧心病狂刘老湿

“这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迟到的承诺。”

煽情的音乐响起，灯光师渐渐调暗了舞台上的灯光，镜头逐渐从中景切换到大特写。荧幕上一个俊朗的男人深情地望向镜头，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恰到好处地滑落，掠过他嘴角的一颗痣。

“OK了，主持人上场，3、2、1走！”

“非常感谢刚才三号向我们讲述的这个故事，也许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这样一个女孩，她走近我们，温暖我们，让我们明白什么叫作爱。而彼时青春无知的我们却太毛躁，会不小心忘记给她未来的期许。然而多年以后，当一个男孩终于成长为一个男人的时候，他回首往事，依然会记得这个女孩曾经温婉的模样，依然会想弥补自己过去的错误。”

“这里是由XX酒业独家冠名播出的‘昔日重现’节目，您可以登录我们的官网或者拿起手机对准屏幕下方的二维码扫描，在后台编辑‘我的故事’发送给节目组，将有机会在全国电视观众面前赢得一个诉说你与你错过的人和事的机会。我们将在微博相关话题下对您的故事进行持续曝光，目前已经帮助二十三人寻找到他们曾经错过的朋友、爱人甚至是亲人。”

“在这里，讲出你的故事，找回你的昔日。”

“CUT！”

现场导演给出了收工的信号，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现场早已等到不耐烦的观众开始纷纷离场奔向厕所，工作人员则开始清理现场，讨论待会该去哪犒劳自己。只有刚才在台上讲述自己故事的男人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正准备去卸妆的主持人身边。

“那个，张老师？”

主持人回过头，看清来人之后给出了一个笑脸——她对这个男人印象不错：他声称自己年近而立却已事业有成，从国外留学回来之后也一直没有结婚，而是始终在寻找自己的初恋女友，这样专一的男人在这个社会里可是越来越少了。她笑了笑：“怎么了？”

“那个……张老师，我还有件事想问问您”男人顿了顿 “您看，咱们节目什么时候能把我这个信息给挂出去？还有……”男人露出一个有点尴尬的笑容。

“您看，要是有了消息，能不能先不通知她？我想直接送给她一个惊喜。”

一、

李艾偶尔还是会想起自己的初恋。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他的白衬衫在太阳底下亮得刺眼，带着一股清爽的手工皂味。她那时是他的后座，上课的时候偶尔会盯着他的背影发呆，幻想自己有天亲手给他洗衬衫，然后一件件晾在太阳底下。

晚上做梦的时候，有时还会梦到他衬衫底下的样子。

后来这些幻想都实现了。

他不许她用洗衣粉，只许她用洗衣皂来给他洗衬衫——她的手后来变得粗糙不堪，就像两截破木头。

他脱掉衬衫之后身上很瘦，看不见多少肉，力气却比自己大很多。

他总是弄得自己很疼，尤其是喝完酒之后，又掐又咬。而第二天酒醒了之后又会抱着自己说对不起。

李艾曾经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得跟这个男生捆到一起了——自己的初恋、初吻、初夜都给了这个自己暗恋了好几年的男生，纵然他有点小缺点。可谁又没有呢？

然后他们像别的情侣一样，分手、复合；再分手、再复合。

只不过每次分手以后，她身上的伤疤都越来越多。

而他也逐渐由当年学校里那个阳光的大男孩，变成了一个每天只知道宅在家里打游戏的废宅。

其实她可以忍下去的，其实她真的可以。

假如孩子没有被打掉的话……

那么小的孩子，她在医院都看到了，胳膊、腿都舒展开了，长大了肯定也会是一个漂亮的小哥哥……

想到这里，她的眼圈又有点红了。

“怎么了？”身后的人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又想起以前了？”

她点点头，闭上眼靠在来人的怀里。身后的人轻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按住她的太阳穴，帮她揉了揉：“我本来跟公司说好，让你下周就过去上班。不过，我觉得要不你还是再休息几天的好，反正职位会给你留出来的。”

她咬了咬嘴唇，“嗯”了一声。

脑子里想的却是去年自己逃离那个小窝的时候，他在电话里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我他妈就算是死也会找到你的！！”

二、

“妈，差不多得了啊。”小张有点不满地踢了一脚沙发：“看了快一个点了，赶紧吃饭吧。”

小张妈抹着眼泪，嘴里答应着，可屁股却一点都没动。小张急了，窜过去抢来了遥控器，吧嗒一声把电视按灭了。

“哎，你这孩子！”小张妈也急了：“你给我打开！”

“不是，妈你看电视我没意见，不过该吃饭是不是还得吃饭啊？你说这大中午的，你不吃饭在这看个电视没完了，是不是也太那啥了，要不下午换您看店，我把电视给您搬门口去，您看一下午都成。”

小张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下午我看店？你是不是又想去网吧？我告诉你——没门！下午我去买菜，你老老实实的给我在店里待着——不许偷吃冰棍，听见没？”

小张撇了撇嘴，看来自己的金蝉脱壳之计被识破了。

然而小张妈还在那念叨个没完：“你说你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假期在家看看店，顺便多看点书多好。刚才那个节目里什么留学回来的硕士啊？你看看人家，对女朋友也好，说话也好听，你要是有人家一半我就知足了。”说着，小张妈夹了几筷子菜到碗里，捧着碗又坐回到电视跟前。

“瞅什么！”小张妈一瞪眼：“我看看他最后到底怎么说的。”

屏幕上节目已然播出完毕，一个个赞助商的名字快速地晃动着。小张妈叹了口气，关上了电视机。转过头来盯着小张：“下午别光顾着玩啊，人家说了，在那个什么微博上会把全部信息放出来，你帮我看一眼，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姑娘让这小伙子想成这样。”

三、

赵胜男这两天心情不错。

李艾终于接受了她，这让她觉得仿佛有一朵玫瑰在心底盛开。

“亲爱的，我们……重新开始吧。”

昨晚李艾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灯光恰好照亮了她的侧脸，阴影中的眉眼透着说不出的温柔。冥冥之中她能感觉到，李艾已经开始从过去的事情里走出来了，正对她敞开心扉。

这让赵胜男这几天骂人的时候都温柔了许多，公司里各个心惊胆战，盛传男人婆可能已经疯了。

等自己再挣两年钱，就把客户都拉走——赵胜男如是想——然后自己单干几年，也就更没什么人能管得着自己了。小艾爸妈去年被那个畜生气死了，跟在自己身边倒也方便，什么时候攒够了钱，就移民荷兰把婚一结岂不美滋滋。

她脑补了一下，小艾穿着婚纱怯生生地说出“我愿意”的时候——哎呀，血槽已空。忍不住又是“嘿嘿”一阵贼笑。

四、

“哎，老板，你这冰柜里怎么没有零度‘可乐’啊？”

“怎么？今天是你来买可乐？”小张绕过柜台，从冰柜最下层抠出来两瓶“零度”可乐：“往常都给她镇在这儿，你俩喝这玩意跟吸毒似的——也不怕钙流失？”

“流失个屁！”赵胜男翻了个白眼：“你连对象都没有，还有心思管我钙流失不流失？”

“切~”小张撇了撇嘴：“你那个表妹呢？今天怎么没来？”

“你管？”赵胜男忽然警惕了起来：“你问这个干嘛？”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小张在心里拼命地提醒自己——你可是答应了别人的：“没事，我就问问。两包牛奶、两瓶可乐十一块钱，支付宝还是微信？”

赵胜男回家的路上都在琢磨这事，小张一脸诡异的笑容让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有什么不对。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一个声音就打断了她。

“请问”一个男人拦住了她：“您是叫赵胜男么？”

夕阳将这个男人的影子无限拉长，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仿佛是一把刀，插了过来。

他的衬衫可真白啊。

赵胜男如是想。

五、

“老板，来包烟。”

“王哥啊，你昨天不刚买了一包？”

“妈的别提了，辖区有个案子，一宿没睡，烟抽完了——哎哎哎，今天不要‘黄鹤楼’了，来包‘利群’，那个劲大。”

小张呲了呲牙，把已经拿出来的“黄鹤楼”又塞回了包装盒里：“有日子没抽‘利群’了啊，怎么，是个大案子？”

嘿！小王一乐：“这他妈你也打听？你猜我能说不？”

“行嘞，16，微信还是支付宝？”小张翻了个白眼，把烟扔了过去，顺手指了一下桌面上的二维码。小王接过烟，扫完码转身出了门。

小王刚走，小张的妈妈哆哆嗦嗦地进了屋，脸色煞白一片，仿佛三九天刚洗完冷水澡一般。小张看着稀奇，赶紧凑过去问：“妈你这是怎么了？”小张妈哆嗦了半天，才告诉他隔着两条街的小区里死了人，有人说是一男一女，也有人说是两个女人。法医往外抬尸体的时候小张妈凑过去看热闹，碰巧大风吹过，把蒙脸布给吹开了，死人那一双大张的眼睛直勾勾的正盯住了小张妈，她当时差点尿在那。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张妈还是哆嗦个不停，从店里拿了串珠子在那不住的念佛。小张烧了点热水喂她喝了几口，宽慰她说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死人变成厉鬼，那也是找杀人凶手去。咱们家都是本分人，您可千万别自己吓自己。

“咋能不害怕哩！”小张妈张大了眼睛，白眼仁一会的功夫已经有了血丝：“那女的分明是天天到咱家来买可乐的那个！说死就死了……”

在某个瞬间，小张觉得空气似乎一下子被某种力量从自己身边抽离，所有的声音、热量跟光线都被隔绝开来。他觉得血液在自己的身体里流动的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它们跟血管壁摩擦时发出的颤动让自己抖个不停。

“……”小张妈还在不停地说着，然而终于发现小张的不对劲了。她赶紧放下水杯，把脸色惨白的小张拉过来摸了摸额头：“这孩子，这么热的天脑袋怎么一片冰凉？是不是又偷着吃冰棍了？”

小张机械地点点头，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感觉无从说起。

不会这么巧的，他想。

我只不过给他发了一条私信而已——他也未必会看，全世界长得像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这么巧……

他哆嗦着打开手机，引来小张妈的一阵嗔怪“都不舒服了还玩手机！”，然而他充耳不闻，戳开自己的微博，想删掉自己发出的那条私信。

这时一个人推开了小卖店的门，下午两点的阳光从外面射进来，照在这人雪白的衬衫上，亮得刺眼。

“你好。”这男人露出一个笑容，嘴角上的一颗痣尤为显眼。

“你的微博……是叫‘玉面小白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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