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回忆起来。
她本不是非走不可的,对兰来说,在未做这个决定之前,连想一想它都是可怕的。不是非要出走不可,但是却迈出了这样的一步。她后来在外面的那些时间,总是想到,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说出一些可怕的话来,事情倒是完全能够挽回的。比如,当父亲拿着一根刚削好的木棒痛苦地挥舞着朝自己扑来的时候,家里正好进来一个另外的有力量的男人拦住他就好了。但是,没有,兰不得不去挨那刚削好的棍棒,那棍棒在空气中一下一下挥舞着,连着那空气都渗入了那股杨树汁液的有些浓烈的味道。
事情的起因,无外乎是她一个姑娘家和一个男人睡在了一起。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简单明了。这种事情对所有的乡下的姑娘们都是可怕的,但是她们总是会在人生的某个阶段遇到这样的诱惑,这种诱惑是那么普遍,以致于所有的父亲们都害怕自己的女儿们在这种诱惑面前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而兰恰好没有抵挡住这种诱惑。这足以说明当时她的父亲和母亲多么生气,也足以说明她离开家去到外面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她就那么走了。外面的天地广阔,而家里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块儿天,但兰宁愿自己还呆在家里。但她琢磨,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没有什么选择了。就像当初那个男人非要睡她一样,她当时也觉得没有选择了,所以选择了顺从。她离开了家,去到了别处,也觉得这是没有选择的事情。她觉得自己是被这些事情推着往前走的,她几乎没做选择,因为在面临该做什么和该往何处去的问题上,只有一个选择。她无奈,但是她倒不后悔,她认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
在外面的日子苦巴巴的。她去到工厂打工或者在餐馆里当服务员,都是一样地不好。有时候她在一个工厂干了几个月后,对工厂的环境熟悉了,对工厂的生活规律也熟悉了,她感到好像这生活是这工厂给的,没有这工厂,这种她已经深入其中的生活也就无从谈起。她感到她又再一次丧失了对生活的选择权,无论怎么看,只是因为工厂在正常运行,她才拥有这种生活。工厂里所有的人都和她一样,所有人的生活只是工厂正常运行的附属品罢了。
她也因此遇到了很多男人。那些男人和她的第一个男人都一样,他们对她说话的时候眼里都表现出某种意思,那是男人间、女人间各自说话都不会有的,是因为性别的不同吗?是因为他们觉得可能彼此间会建立某种关系,就像当初她和那个导致她离家出走的男人那样么?是不是她在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也有这种意思呢?她也不清楚,但她不太追究这些。她已经无所谓了,没有了父母在一旁的监视,她更自由了。但这自由只体现在她只是更随心所欲地选择男人上了,她看着哪个男的长得顺眼,便顺着那个想要跟她交男女朋友的男人交往,她图自己开心,也图一个人在外地有个伴儿。白天做工的时候,她没空想;但到了晚上,她想想自己的处境,感觉凄凉,也感到有些孤独,被窝里面即使是温暖的她也不觉得。她需要有个伴儿,至少让自己在晚上的时候能大多时候想他,想他会不会跟她结婚,想他到底有没有这心思,还是只跟她玩玩儿,想他到底是不是个好人,适不适合结婚,结婚之后他们过得日子会是啥样的。这样,她就很少往家里那面想了,很少再想当初父亲拿着刚削好的木棍打她了,很少再想她不得不离开家了,也很少再想到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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