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天气虽好，收成却不景气，今年年系不好，风不调，雨也不顺，秧苗下田，遭遇干旱；稻穗扬花，雨水泛滥成灾，导致亩产大打折扣，我的老家属五队，普遍维持在五百斤左右，四队还行吧，他们种得早，又是杂交水稻，亩产将近一千，至于三队，就有点拿不出手了！早稻收得迟，抛秧的时候，临近八月初了，比别人晚了差不多有一周，稻穗稀稀拉拉，没货，亩产四百斤出关，算是万幸大吉了！今年的行情大概就是这样的：双季稻血亏，一季稻稳赚不赔，一季养虾，一季种稻，勉强维持生计。现在的农民太难了！无一列外地给农药化肥厂商打白工，收成低，谷价烂便宜，都是赔本赚吆喝，为此农忙时种地，空闲之际，外出务工，比如刮腻子、做泥工、当保安之类，能混口饭吃，就踏实干活了！我的老父亲，在外头做小工，百来块钱一天，本想趁着行情好，想勤勤恳恳地做到月底，拿个全额工资，但是这响晴薄日，不回去抢收，到了风雨飘摇的季节，谷子一旦烂地里，明显划不来，本来收成低，再来这么一出，无疑雪上加霜，父亲卷起铺盖，收拾好行李，跟老板简单告别，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金秋时节，乡亲们差不多都回了家，田间稻穗金黄一片，惹人喜爱，但由于没货，丰收的喜悦却很难爬上人家的眉梢，都很平静地叼着软白沙，嚼着槟榔，望着田间作业的收割机，呆呆出神，今年谁也不敢提收成，怕人嘲笑，这是有史以来最差纪录了！倘若搁以前，要交皇粮，又无其他收入，全指望一亩三分地糊口，迟早会饿死，现在收成不好，可以出去务工，寻找安慰，按照父亲的话说，眼不见为净！天天望着这堆空壳儿，内心宛如刀子一样，备受煎熬，这地咋就种成了这个鬼样子？沉默寡言的父亲，也忍不住埋怨起来，一旁的赤脚医生，拧着塑料铲，收拢着稻谷，又不时安慰着父亲：你亩产五百五，算是高产了！像我们七亩地就收了两拖拉机谷，隔以前，怎么都有三车吧！这年系真他娘的差，呸！他抽着精白沙烟，不禁碎了地，与其说被烟呛，不如说是被气喘。父亲干脆就不理这茬子了！坐在马路边的石板上，只顾抽烟，蓦地，烟雾从他的鼻孔里汹涌而出，笼罩着那副桐油色的面孔。

早上照旧晴空万里，清凉依旧，父亲叫了田老板的收割机，准备趁着这利好的天色“响桶”，父亲特意查看了天气预报，将近一周的太阳，此时不收待何时？到时候，阴雨绵绵的天气，稻谷难以晒干，沾着雨水，会发霉，到时候，拖到市面上，人家会趁机砍价的，这点父亲心里门儿清，至此，他有点迫不及待了！大清早，给收割机师傅煮了碗油汪汪的鸡蛋面，给他们接风洗尘，开着收割机大老远地赶过来，不容易啊！吃碗热腾腾的面条，干起活来，才有劲，父亲心眼实，没啥名堂，除了好吃好喝供着，不时散烟发槟榔，乡下的人爱好大抵如此吧！两个青皮后生，被父亲的热情款待，撑得有些肚儿圆，一手抽着烟，一手抚摸着肚皮，然后兴致勃勃地开启了紧张又忙碌的收割，收割机炸裂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哪像收谷，分明在打磨黄金嘛！此时，父亲手捧金黄的稻谷，嗅了又嗅，搓了搓，脸上渐渐露出久违的笑容，丰收这无疑是对老农民最好的馈赠 今年不灵，明年保不齐又成了！谁知道了！

老师傅开着拖拉机将稻谷全倒在了禾塘上，大清早，母亲拎着扫把，将禾塘上的枯枝败叶一扫而光，现在她又马不停蹄地拎着浪钯，翻起了金黄的稻谷，在太阳底下，散发出阵阵刺鼻的味道，里面有臭虫和飞蛾，不时有成群结队的麻雀过来觅食，母亲拍着手掌，咋呼两声，就受惊而飞了！只要那条老实巴交的小黄狗，蜗居在皮鞋盒里，晒着暖儿，颇为惬意，母亲戴着破旧不堪的席草帽子，坐在了刷着红膝的高凳上，将浪钯正经八百地依靠在大门边上，然后翘着二郎腿，娴熟地剥起了橘子，金灿灿的橘子很甜，她吃得津津有味，连橘子汁溅到了脸上也满不在乎，在金色的阳光的映衬下，整张脸显得有些褶皱，转瞬，那群黑鸡婆扑腾而来，不时互啄抢食，将稻谷撒得到处都是，母亲信手拾起橘子皮扔了过去，又不时地拍着板儿，叨了两声，那群鸡婆却无动于衷，啄得愈发欢实，母亲就懒得管了，握着浪钯，一个劲儿翻晒，额头上渐渐冒出了米粒一样的汗，她也顾不上擦拭，一车接着一车，让人有点手忙脚乱，但看到稻谷进门入仓，内心无疑是畅快的，至少心里有底，不慌。

正午，母亲弄了一桌子菜，秋收在三个多小时的忙碌中，总算落下帷幕，不像以前，要手持镰刀，隔禾脱粒，工夫繁重得要死，腰酸背疼，简直受活磨，现在一个人开着收割机，一人开着拖拉机，足以将稻谷运送到家，那轻松，现在有烘干机，晒谷也减去了负担，但是烘出来的稻谷，没有太阳底下晒干的好吃，重点烘干机要作业费，将近二十块钱一吨，明显划不来，母亲为了省钱执意要翻晒，她说也就出身汗的事。正午，父亲跟那群青皮后生，搞了一杯白酒，他说，秋收完总算了却一桩心事，不然整天惦记着，翻来覆去，睡不踏实……收成咋样，无关紧要，明年在使使劲，兴许收成能好点吧！……最后，不胜酒力的父亲，喝得有些酩酊，抽起了烟解闷儿，他把稻谷晒干进仓，大后天预计就要进城讨生活了！忙惯了，歇不下的，收成不好，还是做工靠谱一些，在父亲的潜意识里，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总能有扣饭吃，望着那消瘦的背影，不禁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