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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其实他永远不会醒来了

端午,其实他永远不会醒来了

作者: 提子啊 | 来源:发表于2020-06-26 12:34 被阅读0次

    五年后,我再一次吃了粽子。

    前天接洋洋放学,车子快到家时,他突然仰头问我,“爷爷还在睡呀?”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晃了神。

    “对啊,还在睡。”

    “他还要睡多久?”

    “很久。”

    我这样回答着,目光渐渐转向了窗外。

    “他为什么睡那么久啊?”

    最后这个问题我没能很快地回答,正在开车的二哥突然插了句:“爷爷困,他的瞌睡比你的还多。”

    二哥这样一说,洋洋好像突然懂了,没有再问。

    车窗外斜阳西下,几片红云零零散散,路两旁的楼房一栋栋被我们甩到身后。

    我却再也平静不下来。

    五年前的昨天,我发誓这辈子也不会再碰粽子。

    周围人递给我时,我总推迟,借口是我不喜欢。

    不吃粽子的整整五年过去了,今年吃粽子的欲望却突然很强。

    特别想去山林里摘粽叶,可我知道山林里早就没有了路,荆棘满布。

    我是怀念小时候的日子,每到端午节,便和朋友们沿着河边走。走到黄家渡口的时候,他家门前就是山林,里面全是粽叶。

    我们一边摘粽叶一边找李子,结束时,大家找一片空地,然后将粽叶分堆儿。大小差不多的分成一堆儿,然后用棕叶捆成一扎。

    回家的路途也很欢快,有时候我们沿着山脚走,在石头上的细土中寻找地府牛。有时候,我也沿着河边走,太阳刚好时,蹦进水里玩完水仗再回家。

    包粽子是大人的事,我们只在粽子快熟的时候,守在锅边口水直流。

    印象中,父亲只包过一次腊肉粽,其余都是白粽,蘸着糖吃。我总能吃上好几个,然后邻居送去几个。

    那时候的邻居都是亲人,周围都是各个小叔家或堂叔家。

    2015年的四月二十二日,那个从我有记忆以来就特别会包粽子的人走了。

    家门口就是河,每年临近端午时,洪水就紧跟着暴雨来。此时水中的鱼又肥又鲜。

    二十二日那晚两点,我从小叔家看完电影回家。一进门父亲就给我递上来一块鱼肉,温黄灯光下的鱼肉炸得金黄可口,我说像是吃鸡排一样好吃。吃完催了父亲早些睡,他说明天洋洋来,把剩下都炸了,你嫂子带回去能多吃几天。

    我没再劝,一个人爬到床上很快睡着了。

    早晨,家里突然异常的热闹。嫂子带着两岁多的洋洋回来了,小家伙满头的自来卷儿,肉嘟嘟的脸,和大哥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就是有些认生,嫂子哄了哄,才勉强叫了父亲一声爷爷。

    父亲高兴极了,将凌晨炸的拿出来大家当零食吃。那天特别的热闹,三叔家的两个远嫁女儿也回来了。

    三姐偷偷跑到橱柜里拿油炸的鱼块儿,父亲一手关上橱门,说三姐又来偷吃的了。那时候他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可那天的热闹来得太异常,父亲高兴地在院子里逗着两岁的洋洋玩儿。

    转眼的功夫,家里的船被买鱼人突然划到了河对岸,父亲像往常一样跑到河边让那群买鱼人划过来。

    买鱼人不肯,父亲只好划着渔船过去,将渡口船划过来。

    我家是渡口上的渡船人家,大概就是沈从文先生小说《边城》里面的翠翠爷爷家一样。

    对河两岸的人家给我们家三四斤陈谷子,我家就负责她们一年四季过河的问题。

    港监站的人态度是极不好的,渡口船家不仅要防止周围的小孩子跑到河边玩儿,还早制止非渡口员工的人划船。

    所以,父亲想划着船到对岸把船划过来。

    父亲划船四十年有余,不知道是那天的河水太急,还是他太累。

    船到水中央时,父亲突然倒下了。

    我听到河对岸的人叫我的名字,等我看到河水中央的父亲时,我飞快地跑到河边。

    妹妹用渔船将我送到父亲那艘渔船上,看着唇歪眼眯的父亲,天好像突然就塌了。

    我伸手扶着父亲的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叫着爸爸。

    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的父亲已经走了,我只是想抓住机会再叫他几声。

    傍晚时,叔叔给父亲剃头,我一手给父亲扶着头,一手抓着父亲的手。

    那是我印象中唯一的一次,也是第一次握父亲的手。没有什么温度,连掌心都是粗糙的。

    夜里暴雨,我替父亲打伞。传说在外面离世的人不能进屋,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打在我的脸上。

    给舅舅二姨打完电话,母亲爬在我的肩上哭得泣不成声。

    葬礼忙完后,我忙着中考,在教室里睁不开眼。

    中考完那天,我带着所有的东西回家。

    隔天就是端午,小姨她们不容易从外地回来一次。又怕妈妈一个人孤独难过,特地把母亲接到外婆家过端午,说是让她舒舒心。

    于是,刚回到家的我又和嫂子一起把母亲送到车站。看着母亲转身的那一刻,我的眼眶突然就红了,泪止不住地流了满面。

    我怕母亲再也不会回来。因为此前就有人开玩笑,说母亲这个年纪还会改嫁。却不知道那种预感是她要永远离开。

    我那两天忙得晕头转向,除了安葬礼过程中给母亲的几个拥抱,几乎没有其他的交流。

    端午后的第二天临晨四点,我在大哥接电话的的声音中醒来。

    母亲车祸,当场没了呼吸。脚掌断裂,满脸是伤。

    我像是丢了魂魄,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父亲的遗像前,双腿无力地想要跪下。

    我问他,是不是你太想她了,她去陪你了是吗?

    父亲当然不会给我答案。

    时隔十八天,我又开始进入了下一场葬礼。

    可怕的是这十八天里,我和母亲还没有来得及一起坐下来吃过一顿饭。

    时间一直走,整整五年过上了,我没有再过端午节,这些年快乐的不快乐的都一去不回。

    累到日日梦魇的年岁已经过去,我知道他们想要的是我快乐,所以我又慢慢笑起来,活起来。

    车子到家了,我和二哥都没有告诉洋洋,其实睡着了的爷爷,永远也不会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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