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以为,老是一种渐变的过程;如今才明白,老是一瞬间的激变。不温情,不缓和,一时间打的人措手不及。
时间的力量太过强大,不论在地域上进行怎样的跨度,都无法逃离它的掌控。它以主宰的身份,对所有生物进行调控。它说万物初始,则宇宙爆发,星球诞生,水泽覆盖,山川突立。它说顺其自然,则物竞天择,四季轮回,生老病死,时至则行。
年少时,尚觉得时间过得极慢。夏日的阳光,午间的蝉鸣,三尺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人,伏案微憩的年少的我。车马喧喧不觉吵,孤月风清恨太静。
时间啊,是桎梏思绪的刀俎,以锋锐的姿态,肆意砍伐着百无聊赖的鱼肉。那个时候,谁会想到老,抑或想到死呢?
「壹」
年纪稍长,察觉自己的老态,更容易些。不论是皱纹的增多,还是皮肤的黯淡,或者稍有运动便气喘吁吁,这些生理上的变化无不提醒着我们老了。岁月的钢刀,不会寒暄,更不会客道,只会带着平静的表情做着熟悉而狰狞的事:将凡夫俗子的生命时针拨弄的快些。生理之外,心理上的潜移默化的变化或许没有那么显著,但是这种突然的察觉,往往带着沉重的苦闷。
对于老,我尚不觉得恐怖。只有在意识到老这种状态,不仅仅加诸在我的身上,同样针对所有人的时候,我才畏惧。
第一次察觉到老,是在父亲的身上。时间往前推十几年,我刚刚读高中。开学那天,是父亲亲自送我。他平日话多,但那天却缄默的很,一路少话。偶尔的交谈,无非也是叮咛我照顾好自己,勤着往家里挂电话。那时的我,尚对新的学生生涯,有所期待。对父亲的情绪,未能有深刻的体会。
公路宽广,两侧楼宇林立,车辆川流不绝,行人喧声沸沸。世界嘈杂,我和父亲以元素的形态存在其中,有人踯躅,有人昂首。
「你在这等我,我去买个西瓜。」父亲将行李放置在一边,叮嘱我一句,便穿越马路,去了对面的商贩那儿。那么一瞬间,便想起朱自清的《背影》里送子的画面。
少年的时候,父亲对我来说是山岳一般的存在,遇到所有事情,我都可以找他解决。他个子不高,在我的眼里却挺拔。但那一天,我却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我的成长,撵老了他。山岳也会在风雨的摧残下风化,山脊会塌陷,地基会动荡。
他的背影在步履交替时晃动倾斜,甚至在光影的变化中,时而清晰,时而黯淡。他的头发有了白发,在众多的黑发里,异常的刺眼,让我的眼睛有些酸,有些痒,进而模糊起来。
许多年过去,老的体现更加明显起来,我的个子渐渐超过了父亲,我的气力也超过了他,甚至我的学识,我的游离。他会听我的意见,他会听我的见闻。我本该高兴的这种变化,可是看着他日渐稀疏的头发,我却真真的难过起来。
时间啊,你走的怎么那么快了呢?
「贰」
有一个朋友,平日关系尚亲近。我们旅居同一个城市,半等繁华,半等疏远,半等清冷,半等温情。多个半等的累加,让我们的关系尚可,平日里寒暄的话有那么几句,走心怀感的话也说得几句。
近期,她的工作多有不顺。薪资的脸面愈发单薄,升职的道路也因为豆腐渣工程一般的遣词而坍塌。职业瓶颈对她的困扰,不可谓不大。因此,她心情多少显得沉闷。
闲聊的时候,谈到是否换家公司。从这座沉闷的城市走出去,感受一下北上广深大都市的氛围。活力与激情,创新与竞争。
在我侃侃而谈的时候,她却少有的沉默。
“我不能走。”她说这话的时候,有隐忍,有无奈,有坚决……情绪诸多。
“为什么?与其困在一潭死水之中,还不如游出去放手一搏。”
“父母老了,就像墙壁上的许多年前的挂钟,虽然还能在整点的时候发出声响,但是活力却渐渐地削弱。甚至,在哪一天无需避讳地彻底老去。他们随我从老家离开,定居在这陌生的城市。如果我再次离开,他们怎么办?”
听完这些,我竟无言以对。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这位朋友,正在践行这句话。
“时间太可怕了,从前他们还是我面前的山岳,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依赖子女的老小孩了。虽然嘴上倔强,可是每每回去看他们的笑脸上的欢愉,终究是出卖了他们思念我的心情。”
说完,她笑了起来。透着舍得的智慧,舍得,有舍有得。
「叁」
人的意志,不会对时间产生任何影响。我们只能屈从于其淫威,在其的规范下,战战兢兢地生活。
少年时,不觉得其威力,等到情绪丰富,才感慨其雄伟。想着有贿赂的手段,有拉拢的筹码,谄媚的机遇。所求,无非是求其慷慨旷达一些,多施舍些时间。
施舍些时间,给老去的父母,让他们有机会感受儿女的成长;施舍些时间,给长大的儿女,让他们有机会多感受些父母的慈和。
时间,慢些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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