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
“咦!我怎么会说‘又’呢?“
“切!难道你忘了五百年前那场雪了吗?”
“五百年前?至尊宝?难道我是那只猴子?”
“哦不,我应该说二十七年前!”
“二十七年前?我是谁,我在哪,我干啥?”
“你在玄墓山,你是个新兵蛋子!哈哈'
——戏改《大话西游》片段,活跃一下气氛。下面言归正传。
是啊,又下雪了!
看来今年这个冬天,它不止要找回尊严,怕是要重塑威严吧!
月初下 雪,我写了篇《对雪散想》。有战友留言,让我写写那年玄墓山的雪。前些天,读到新民战友写苏州冬天的文章,更加勾起我回忆那场雪的欲望。
生活在江淮大地,哪年冬天不见雪?不过,印象深的也就那么几回。一回是八七年寒假前那场雪,正赶上期末考试最后一天,我们在过膝的雪地里,几乎一路打着滚回家;一回是零八年初那场雪,已被叫成了特大雨雪冷冻灾害,让全国人民受累牵挂,但最让我刻骨铭心的,还是九二年初玄墓山新兵连时的那场雪。
玄墓山,名字瘆人,它确实是因墓得名。东晋退休老干部郁泰玄就埋在这儿。传说他生前德仁性宽,下葬时数千玄鸟(燕子)为其衔泥筑墓。二玄合一,故得此名。
我们营区坐落在玄墓山阳,正面是烟波浩渺的太湖,左前是米堆山,右前是长圻山(当地人叫柴山)。前有出、后有靠,左有米,右有柴。到过的人都说,这里风水好。而我只记得,那年冬天,玄墓山的“风”好大、“水”好冰!
北方冷,南方湿,可这里是又冷又湿。寒风卷着湖上的湿气,在空旷田野、宽阔操场上空加速,如千万个小冰针一般刺在人脸上,麻辣辣地痛。无论南方兵,还是北方兵,几乎个个小脸通红,手像馒头。你问“有多冷?”听说过“一口唾沫一颗钉”吗?那是说人讲话算数,讲义气。我没见过,但唾沫成冰,绝对不假。要是在地上泼些水,转眼间你就能在上面滑冰。
那天正好换发衣服。我们赶紧把早就穿得像剃头匠用的磨刀布、黑乎乎油乎乎的作训服洗干净,可往屋前晾衣绳上一搭,没两分钟,衣服就冻僵了。最壮观的是那一条条军用大裤衩,就像一个个蝴蝶标本,在风中飘荡。晒了一天,看似很干,可拿到屋里就回潮,原来是冻在衣缝里的冰化了。
连着几天,老天爷都铁青着脸。这天午饭后,下雪了!一九九二年的第一场雪,我不知道它比以往来得是否晚了一些,但绝对的猛。没有前奏,直奔主题;没有扭捏,只有肆虐。不一会地上就染白了,傍晚时分漫山遍野,白茫茫一片。“雪上加霜”就已够惨,这下“冰上加雪”,岂不惨、惨、惨!
那时部队还在“忍耐”,保障条件很差。我们新兵盖的是四斤棉被,垫的褥子更薄。晚上,就把被子卷成一个筒型,人钻进去,再用腰带把脚头扎起来,然后脱了棉衣盖在上面,但不敢脱卫衣。冷,固然可怕,可夜里紧急集合更可怕!上面防护严了,寒气就狡猾地绕到床下,从床板缝隙里挤上来,突破褥子的防御,直钻你的后背,半夜常被这种透心凉冻醒。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穿鞋又是件痛苦的事。天天风里来、雪里去的,一双棉鞋、一双解放鞋早就湿了。这哪是穿鞋,简直就是把双脚往冰窟窿里塞啊!
吃过早饭,算是恢复了元气。新兵教导大队通知,鉴于天气原因,训练计划取消,改成室内自学条令。
人啊,平时紧张点不要紧,可一闲下来是非就多。这不,上午还好,下午连长巡查,问题就来了。有的趴在床沿睡觉,有的凑在一起聊天,更有几个家伙请假拉屎,躲到厕所边抽烟,被抓个现行。
我们连长什么人?带队伍、干事情的那股子认真劲,简直可以用“死板”一词来形容。那腰板,永远挺得笔直;那方步,嗯,只有领导来了,他才会小跑一下。他的眼里,岂容如此散漫之风?于是连长生气了!
连长一生气,后果很严重。据说当场让那几个烟鬼吃掉了烟屁股,这还不解恨,又当即让值班员吹哨,全连集合,到西边炮库操场上站(shou)—军(ti)—姿(fa)!“不站出汗来,不准带回!”甩出这句话后,他扭头就回了队部。额滴娘哎,这鬼天气,鼻涕擤慢了都会挂成冰串,绕操场跑几圈脚都不会热,他居然让我们站出一身汗来!脑子进水又给冻住了吧!
在把他老人家全家默默问候一遍后(请连长原谅,那时觉悟低,真不懂您的良苦用心呵),我们一百个新兵齐刷刷地站在雪地里。北风呼呼地吹,队伍里却没一点声音。当过兵的都知道,立正,你要是真按动作要领来,还是很累人的。没多久,我就出汗了,连后背都有汗!班长认真检查后,批准我在原地休息。可天寒地冻、冰天雪地的,这么懒散地站着,不一会就冷得够怆,于是我又自觉地抬头挺胸,平视前方,两腿夹紧,中指贴于裤缝……
最搞笑的事在最后。两小时后,连长回到队伍,下口令:“稍息!”正当放松时,队伍里传来一声浓郁的浙江口音,“报告!”连长问所报何事?“连长,我稍息不动了!”因站得太久,那兄弟双腿都冻得僵直、失去知觉了。边上战友赶紧抱着他的腿,搓揉了好一会,才算恢复了正常。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玄墓山的雪,是挺文艺的。山后有个地方,叫香雪海,自古是苏州文人踏雪赏梅的圣地。《红楼梦》中,妙玉请宝玉、黛玉和宝钗喝茶,用的就是玄墓山梅花上的雪水。
可知道了又怎么样呢?那个冬天,我们正在新兵六连党支部的带领下,大步走在从普通青年向傻逼青年,哦不,是革命军人转变的大路上呢!你想去浪,组织上就会把你拍在沙滩上!后来调到机关,回玄墓山多次,也没去过香雪海,更没机会品过梅花雪水,还是留点念想吧。
昨晚下雪,在家没事,就在营群里发了个帖子,请大家说说那一年那座山那场雪,勾起战友们许多回忆,话题直延续到今天上午。有些事情,似乎忘了,可一说起来,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有的战友,名字记不清了,可一说某事,他的形象就立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玄墓山,是我军旅起步的地方。那座山里,有我青春的印迹。那场雪里,有我苦后最甜的记忆。那群人里,有我一起摸爬滚打的兄弟。
(感谢尚炉、洪涛、国奎等战友对本文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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