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勤记·523：悄然以至⑤

“你知道吗？我有点讨厌自己。”

山东大汉张老板，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矫情了，这让自小在南方长大的潭客大感意外。

南方人的温情，北方人的刚毅，不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结果吗？

张老板摘下眼镜，首先以这样一句话作为潭客到来的开场，说明他们之间一点也不见外。

“你好，我这边要换书。”

张老板话还没开口，一个顾客找上门来。

“怎么回事，你们把年级搞错了，我要买五年级的练习册，你们拿了四年级的。”

“哟，不好意思，我给看错了。我让小弟马上跟你换。”

“这就是我讨厌自己的原因。”张老板一边换书，一边电脑录入，一边向坐在他旁边的潭客说道。

潭客知道，他要说的是老花的眼睛。

“四十五岁前，觉得自己还可以干很多事，人生正当年，现在发现，有再大的抱负，身体也不答应呀。”

张老板似乎理解了什么是壮志未酬。

“时隔四年，这次回老家，发现城市与乡村的变化已经越来越小了，正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城市呆久了，倒有点想回归乡土生活，陪伴在老父与老母的身边。”张老板似乎要把矫情进行到底。

人到中年，无论青年时，个性多少张扬，气度多少豪迈，生活的磕磕绊绊，都会让你成为婉约的诗人。

“同龄人中有人已经做爷爷了，我倒羡慕起他们来，带着孙儿，田间地头，闲庭信步，想着就惬意呀。”

张老板想着自己的儿女，一个面临高考，一个还在小学，育子成才，还是一件任重道远的事。

“根本就不敢让自己放松下来。”

作为个体的张老板，书店里的生意就是他与爱人的手工作坊。

但身体机能减退的悄然而至，使得记忆减退、视物模糊，不免让人心生讨厌之气。

“我的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一次在阳光底下，他忽然发现自己讲话时，唾沫星如同暴露于阳光中的灰尘，四处迸发时，想想与人近距离对话时的不忌，就有厌恶感。或许这也是他不愿意来城市生活的原因之一。

乡村里的生活，合乎节律，见证树木的生长，感受生命的力量，但在城市，孩子所见，树木就是它长大的样子，因为是移植的，大家所见，都是一件件被标准化的产品。

不过，对人生，我还是保持着乐观。”

毕竟是北方汉子，对一切悄然而至的发展与变化，早就学会了与它讲和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