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里

老友打电话给我说：雨太大了，雨伞没用，雨衣也没用了。我只好扔了伞，脱了雨衣，让雨从头到脚淋个痛快。淋雨的感觉原来也没有那么可怕，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热血沸腾。

老友五十出头，婚后五年离婚，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女儿九岁那年再婚，再婚对象带着一个九岁的儿子。一年后再次离婚，原因是老公的儿子欺负女儿，而老公却置之不理。那之后，她不再提结婚的事儿，但却有个常年保持关系的情人。她和情人只谈金钱，不谈感情。老友自己也有工作，工作不足以支撑母女俩的开销。好在她的工作不辛苦，于是贷款买了一套三居室，是重点中学的学区房。她把其中两个卧室装进四套上下铺的床，招租八个不愿意住校的学生，她和女儿挤住在最小的卧室里。房子所在小区物业招聘保洁，老友利用早上和晚上的时间兼职保洁的工作。

老友的女儿很争气，性格也开朗阳光，高考进了上海的一所高校，毕业后直接在上海就业。老友的工作属于特殊工种，四十八岁那年办理了内退。内退后卖掉了房子，只身去了上海，去之前她自己联系了一份工作，吃住就在单位的地下室。临去上海之前，她和我说了此去的目的：离女儿近点，方便照顾。我劝她三思，她说女儿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今生唯一牵挂的人。

老友的前夫婚内出轨，他们离婚后前夫很快与出轨对象结婚，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女儿，也没有给过一分钱抚养费。老友的父母家住农村，父亲脾气暴躁，嗜酒如命。每喝必醉，每醉必打母亲。母亲生性怯懦，即使遍体鳞伤也不懂得反抗，即使父亲的铁拳打在老友头上，母亲也只是默默垂泪，所以老友才选择高中毕业就结婚。早在结婚时老友就担负起了父母的赡养义务，如今父亲去世，母亲年迈，跟着老友生活。

到上海后，经过一段时间打拼，老友渐渐摸清了所作行业的门道，申请了营业执照自己支撑了一个门面。之后租了一套房子，把母亲接去了上海。

本以为老少三代在一起，可以互相陪伴，互相取暖，没想到女儿半年前明确交代老友：不结婚不生子不赡养母亲，让她好自为之，最好别生病，别出什么意外，因为女儿无力照顾她。当然女儿也说她也不会啃老，不要母亲的退休金，不惦记她的商业收入。

听了女儿的宣言，老友什么也没说。当晚给我打电话说，活了半辈子了，终于明白，无论你是人家的儿女、还是妻子抑或是母亲，你终究只是自己，且永远都是自己。想明白这一点，突然也就轻松了。本来还有一丝怨言，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本来还想着为女儿拼搏几年，如今不怨了，也不想说了，更不期待了。

老友说，如果人生百年的话，我还有五十年的岁月。我不奢求五十年，活到七十足矣，这样的话还有二十年的时光。二十年不长，但是这二十年里，我不是谁的女儿，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母亲。我就是我，吹风是我，淋雨是我，在阳光下奔跑也是我。不享受做人家儿女的权力，不履行为人妻子的职责，不担负身为父母的义务，挺好！

老友说：当你扔掉雨伞、脱下雨衣、走近雨里的时候，面前居然有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