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兰姨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她姓武,是和她的丈夫搬到我们村子里来的。她的丈夫是公社的干部,所以住在公社安排的正窑里,也就是北面的窑洞,我的父亲是在公社的砖窑厂出事去世的,所以我们一家被安排住在了公社的南窑里。尽管都是窑,但是他们家冬暖夏凉很是舒服,尤其冬天太阳一大早就晒的满炕都热热乎乎的。我们家的窑在南面,一年也见不上什么太阳,所以总是很冷。
我小的时候家里穷,没什么人愿意和我们来往,我母亲要强,自然也不和一些人们套近乎。尽管和美兰姨家和我家住对门,但是也很少说什么话,只知道她有一个儿子和我哥哥、姐姐年纪一般大,都在城里上高中。我小的时候长得挺好看的,头发乌黑乌黑的,脸圆圆、肉肉的,眼睛很大,睫毛挺长,眉清目秀,像极了年画里的女娃娃。当然这些都是我长大以后美兰姨跟我这么说的,她家没有闺女,所以对我特别的喜爱,小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她跟我妈妈商量要把我过继到她家抚养,甚至还说要把我要走,搬的远远的再也不来不回来了。我是家里的老三,哥哥姐姐要上学、父亲又去世了,所以很多亲戚都劝我妈妈,让她把我送给美兰姨家养,让我跟着她家过好日子。我倒是挺盼望我妈把我送人的,村里的第一台彩色电视是他们家买的,村里的第一部电话是他们家安装的,村里的第一台VCD也是他们家买的,吃吃喝喝的更是比我们家要强上很多很多倍,可是我妈犟啊,别说送闺女了,让她说句软话都难。
有一年村里的电工嫌我家老是拖欠电费,就把我们家的电线掐断了,那时候虽然蜡烛不是很贵,但是也需要好几毛钱买一根,为了能给母亲省下这几毛钱,所以我的作业都只能在学校完成,早上去得早,晚上回来也迟,母亲忙地里的事自然也不管我什么。礼拜天的作业也很多,家里一个大板凳一个小板凳就是我的椅子和书桌,南窑里白天也很黑,更别说晚上了,所以我整个白天都在院子里呆着,要赶在太阳落山前把该做的作业该背的书都看完。美兰姨看着心疼就让我上他们家去等我妈回来,作业写完了还要给我看上一会电视。她跟我讲她的闺女被坝里的水淹死了,我才知道她喜欢我是因为思念她的闺女。我们俩就悄悄约定只要我妈不在家,我就上他们家来玩,给她当干闺女,其实那时候也不懂什么是干闺女,无非就是喜欢她家的热炕上充足的阳光和一些吃吃喝喝。我是无心的,可是美兰姨对我却是真的好,领我到镇上赶集,熟人问她领的谁,她头都不回趾高气昂的说:“我干闺女”。那种骄傲我现在想起来也历历在目。
纸是包不住火的,她对我好的事很快就被我妈妈发现了,我妈没有指责我们的来往,只是家里太穷了,她又好面子怕别人们说闲话而已,更是怕别人对我们家好,她无力回报感觉欠人家很多。可是美兰姨是直性子的人,她才不管我妈的心思,直接从他们家给我家拉了一根电线,黑灯瞎火好几年以后,家里可算又用上电灯了。我们两家的关系也因为这一趟电线而增进不少,甚至两个女人还做起了买卖。收了村里人的粉面(土豆淀粉)去城里换成方便面。要不就是买了豆子生成豆芽卖,美兰姨嗓门高也会说话但是不识字,我妈妈能写会算两个人配合的相当默契,我们的日子也因为这些小生意而强了很多,我母亲的性格也变了很多。
后来她家的儿子和我哥哥姐姐都考上大学了,她丈夫工作也调到了城里,她家是最早从村子里搬走的人家,没隔几年我们家也搬走了,到了城里她家住的是楼房,我们家住的是平房,但是两家人还能经常见上面的,偶尔串个门。我放假了也会去她家看看她的,好吃好喝依旧像我小时候一样款待我。有一回我去的突然,家里实在没什么稀罕东西招待我,她竟然倒腾出她儿子带回来的进口咖啡给我喝,我愣是放了一碗的白糖都没喝出什么香味来。我越长大她越说我变丑了,没有小时候好看了,还说如果我小时候跟了她家肯定把我养的白白胖胖的不像现在这么瘦,又埋怨我妈肯定省吃俭用日子难也不跟她吱声。确实从小到大我们家但凡有什么用钱的的时候,都是美兰姨第一个送来,她比我们家那些亲戚强多了。
又过了几年她家的孩子工作留到了省里,我们家的孩子都留在了县里,美兰姨去帮儿媳到省城看孩子去了,我妈妈自然也看起了她的孙儿外孙们,所以两家人就很少见面了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打电话维系一下感情。我每次给她打电话她都说:“你朋哥哥(他儿子)又给我买回来***东西了,我一直舍不得吃就等你来了,你来了太原一定带回去”。她也知道我现在并不像小时候一样稀罕那些没见过的东西了,她只是想见我了。
前几天接到我妈的电话说美兰姨突发冠心病住院了,让我赶紧去看看。我连夜去了太原,病床上的美兰姨一下子老了很高,声高也没以前宏亮了,看见我来了既是高兴、又是激动,支支吾吾让家里人给我找东西吃。她已经住院好几天了,儿子、儿媳和老伴都累够呛,我便要求来陪床,病房里的病友们好奇的问起我是谁?我也像她当年一样趾高气昂的说:“我是她干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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