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姨是我十几年前的第十一任房东,也是我在外漂泊最后的一个房东。你说出门在外,谁不曾租过房子呢?
房子虽然是租的,但生活总归是自己的,租来的房子一样可以遮风挡雨,烟火的日子一样也可以热气腾腾。
只是前十任的房东真是毫无印象了,只记得一次又一次的搬家打包,一次又一次的舍弃很多东西,以那时还是男朋友的他为圆心,为他搬家为他换工作。
那时便是十足的绿叶一枚,只为衬他红花一朵。果然这么多年过去,红花越来越红,绿叶倒是失去了油亮的光泽,可见选择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然,最后一次搬家也不例外,因为工作变动我们需要另外找一个房子。打包好东西,我开始骑着单车四处乱逛。
看到兰姨招租的广告,那时还并不知道她叫兰姨,打了电话约着去看房子,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打开了门。
我看她眼窝微陷,两边颧骨有点高,厚大的嘴唇上涂着鲜艳的口红。嗓门有点大,但笑着尤其热情,看着面相有点骇人,但因这这热情的笑容又添出一丝温情。
我看了房子觉得还满意,付了定金接着就搬了过来。慢慢住久了之后才知道,这个兰姨是看风水算命的。
楼下有一间房子,专门供了各种佛像,神位,鲜花供果香烛等等,家里也经常人来人往,都是所求有事,要不便是心存疑惑想算得一生才禄福寿等等。
我那时还年轻,对这些虚幻的东西总觉得神秘,也有点不靠谱,但心中的敬畏倒是存在。那时也必不懂,人生苦难重重,所谓算算运程,也不过是徒个心里安慰,靠着这个燃起一丝希望,等走过很多年以后,哪还记得当初算过些什么呢!
只是我每次看到兰姨的模样,总有点说不出来的距离感,所以也只是在交房租的时候才和她有所交集。
每次交房租的时候,兰姨用一贯的热情和我聊天,说的是广西那边的普通话,嗓门依然大大的,说一句话,顺便再用舌头舔一下她那两颗龅牙。
南方人不太会吃鱼,也不太会吃海鲜,兰姨告诉我,西红柿煮红杉鱼,油焖椒盐大虾。我一一试了,感觉还不错,慢慢的我看着她那有点看起来不那么温情的面容,也开始觉得有点亲切了。
住的再久一点,还发现和兰姨一起生活的那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原来和她并不算合法夫妻。老头的儿女们都在香港生活,老头不想离开故土,这块属于他的宅基地是兰姨凑钱帮他建好,所以现在房租也是兰姨在收,两人搭伙着过日子,看似还相安无事。
再后来,我日日围着的那朵红花开始计划买房,买房似乎和租房一样,几乎没花什么时间,看好一套二手房,办完过户就直接搬进去了。
就这样,我开始告别了我人生最后一任房东,在三十一岁那一年,这座城市终于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此时距我第一次来这座城市,整整七年的时间!
离奇的事情就是在那时发生的,挑战着虚长年岁却又心智不开的我。那日下班回来应该是非常疲倦劳累的状态,我偏偏还想练练瑜伽,刚把双脚伸过头顶,我仿佛被雷击一样,似乎看到别人从我头顶走过。
那种恐惧至今难忘,无法平静心慌难定,甚至觉得今晚都过不去了,先生再怎么陪我都无济于事。
关键时刻,我忽然想到兰姨,好在相距不远,一路心神不宁走过去。
走到楼下,却看见兰姨和那老头在吵得不可开交。兰姨说的是广西粤语,老头说的是客家粤语,看似鸡同鸭讲,但意思都是明白的。
兰姨说,真还末良心,房子我建好收房租你家儿女就眼红了,我钱都没收完就想赶我走......
老头和兰姨差不多高的样子,头发花白,个子显得瘦小,只是不停指着手指说,你讲么也鬼......
我看着一时心伤,也忘了害怕了。初见兰姨时,以为她是本地土著,一栋硕大的房子收着房租,衣食无忧,如此幸福富足。
可如今这种狼狈,不过也是在外漂泊,企图谋得衣食安定,她亦有她的努力和艰辛。我甚至后悔租了她的房子,如果不久住,也不知兰姨这种情形,她还是我心中那个富足幸福的太太。
不过看来我还是想多了,我知不知道,都改变不了她的生活,改变不了她一丝一毫要自己面对的事情。
兰姨回头一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停下争吵,我还没开口,她一眼就说,你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来来,没事,不要害怕,我化碗符水你喝了就没事了。
说来也是神奇,我喝了水以后,心慢慢安定下来,再没有那种恐惧的感觉,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再后来我买了一些水果去感谢了兰姨,忙忙碌碌的日子里,就越来越远,直到没有任何交集。
直到去年,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兰姨,想起从前这个离奇的事情,那种后怕的感觉又升了起来,如果那时没有兰姨,会怎么办?
人这一辈子,的确有太多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再到后来接触一些佛法,有些东西也未必就是迷信。心里安慰也好,冤亲债主也罢,心存善念,才是根本。
然后梦醒一般,又去寻找兰姨,只是,这一次再怎么样都找不到她了,现在的房主说,兰姨身体不好回老家了,老头也不在了。也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估计是找不到了!
我不由一身叹息,所谓物是人非,年轻时未必懂,等内心有所感念,有些人事,却不会时时等着我。
我也不知道,兰姨到底是身体不好自己回老家了,还是老头一家终究辜负了她,把她赶走了。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兰姨,祝福她身康体健,也祝福生命中每一个恩泽于我或者甚至怨恨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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