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处于一个巨大的密闭容器之中,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的一生,我的全部。我的一生只有一天。
清晨时分,我从一片虚无中醒来,急忙打开电灯,然后安静地躺下来,看着周围的家具。这样的事情似乎在梦里已经出现了很多次,而我们的生活总是有一种周而复始的既视感。既视感?我们的思维多么容易一拥而上,随着可口可乐的芳香跑到了某一个静谧的午后,然而这并不能让人联想起什么,只有一片绿色和黄色,或许还有红色,各种颜色的落叶混合在一块。对啦,就是那个静谧的午后,我们两一个坐在草堆里,一个在爬树,最后你从树上摔了下来,那是一段没有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年代,没有暴力和争抢,没有批判和反批判。那段日子是多么的短,以至于我们一下子就分了手,从火车轨道上面飞过,直挺挺地摔在了现在都市的水泥地面上。我时常想到那个静谧的午后,那个女孩从此掉进了城市的下水道,一去不复返。
我的注意力现在回到了这个巨大的密闭容器之中,这里是我的宿命,密闭容器外当然还是密闭容器。没有鸟,没有草,没有窗户。这还有什么呢?对啦,所有一切问题的答案都是这个。我需要一个参照物,这好让我回想起一些什么。正好我的眼角扫视到了角落的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核桃。
现在它在我的右手边,这无非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核桃。除非它不是核桃。这种念头一闪而过,随着我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不不,这就是一个核桃,有着核桃的形状,核桃的花纹,核桃的坚硬。我想如果用它砸在狗头上一定会发生一声清脆的响声,那是一条浑身光溜溜的的大黄狗,我们产生了一些矛盾,我用这个核桃清脆地砸中了它的狗头。狗头非常坚硬,核桃也非常坚硬。狗抱着头逃走了,然而核桃却安然无恙。对啦,这是一个冬天的故事。我和她的狗产生了矛盾,于是她给了我一巴掌,然而那个冬天太冷了,以至于那个巴掌牢牢地冻在了我的脸上,我们拖泥带水地回家,她的鼻涕和眼泪也冻成了一朵麻花。
我们的思想和情绪多么不准确,多么善变啊!前一秒我们还在巴西的亚马逊雨林,下一秒我们就出现在了阿里巴巴杭州总部,那是我们的家,我们在工作中相识。我不能确定这是我认识的第几个女孩,或许是第一百个,现在我已经完全不记得那个掉进下水道的女孩啦。我们两个产生了一点火花,火花在寂寞的阻燃剂下面变成了熊熊大火,于是一种激素开始产生。鞭炮声响起来了,人类是多么无知,多么无法控制的种族啊!一些日子里面我们去郊游,另一些日子我们整天写代码,剩下的日子里面我们把全世界的可乐品尝了一遍。那是一段红色的记忆,混合着伤感、开心、愤怒和可口可乐的日子,以至于我现在拿起手边的可乐喝的第一口就看到了她的倒影。
不不不,我把她从脑海里赶出去。这不是我要想的,况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的当务之急是用弄清楚手边的这个核桃到底是什么。这个核桃到底是什么,是一个秘密,是密闭容器的钥匙,还是一个小型原子弹?
如果我把它打开那将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啊,这样我就不用为这么多事烦恼。不过我目前无法打开它,它比狗头还坚硬,又如何打得开?而我也没有任何工具。不过我为什么急于打开这个玩意儿呢,也许里面什么也没有。世界的烦恼这么多,光一个核桃就弄得我精疲力尽。原子弹也好,钥匙也好。总之我不想再去想了,我宁愿想一些比较愉快的事物。例如说那段夏天的日子,我一个人去钓鱼,路上遇见了同伙,然后大家一起兴奋地钓鱼,最后钓上来一只鲨鱼。那段日子是多么明媚,水库边的草原无边无尽,茂密的森林里面传出一声又一声的蝉鸣,我们因为鲨鱼的事情弄坏了鱼钩,不过我们也用棍子打死了它。最后实在精疲力尽,所以在草原上做起了烧烤,当然是烧烤鲨鱼。鲨鱼肉并不怎么好吃,硬邦邦的,废了我们两把柴刀。最后差点使森林着了火。后来我们一个被带进了局子里面,理由是危险纵火罪,后来的事情也不记得了。那是一个记不太清楚的夏天。
有多少东西被遗忘了?我想不起来,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也没有任何伙伴,没有任何女孩。我只有这个房间。我们应当好好观察下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是一个正方形。世界上应该没有比它更正的立方体了,就像一种精确计算后的结果。然而里面的东西确是一团糟。首先散落在地上的 有书本,排球,零食,钥匙,充电器,闹钟,照相机,砖头,钱币,鞋子,衣服,漏斗,指甲刀,音响,垃圾桶,袜子,胶带,乒乓球板,可乐,书本,瑜伽垫,旧箱子,名片,鼠标,铅笔,剪刀,篮球,落地灯......瞧瞧这些,我们的生活还剩下什么?吃喝玩乐?这些还不止呢,我们为了娱乐自身还搬进来一台椭圆机,三台电脑,所以对应着三台桌子,当然还有三台椅子,桌子对面是一排书架,再加上一张床,这就是房间的全部。对了,还有一个我。这些东西组成了一个密闭容器,处于宇宙中一个小小的不为人知的角落。
我向后一躺,躺在了座椅的靠背上。或许我应该出去,不应该待在这个该死的房间里面。但是这个容器没有门,是的,一扇门也没有。我是否应该拿起铁锤砸开一个门?但是这个想法也不现实,因为手边连铁锤都没有。光亮来源于三盏灯,这些照亮了房间的全部。阴影长得被拉到了房间的另一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看了一下落在地下的闹钟,上面的指针指向八点半。秒针还在走。也许这个钟表本来就是乱的呢。但是我现在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地方并不在地上,如果在地上,我将听到一些什么声音。也许,也许这里在地底下,也许在宇宙深处,也许在澳大利亚,也许在火星上。谁知道呢?
那么空气呢?如果这个地方在地下的话,空气不久就会耗尽。然而我现在暂时没有感到窒息的现象。再说这个房间的空气起码可以撑住一天吧。不过确实不太可能在太空里,因为我并没有因为失重而漂浮起来。不过这里到底是哪里?
我放弃了思考。因为感到有点饿,所以吃了几块饼干,对于,这个房间还有食物和可乐。我数了数,可乐有五瓶,饼干有一袋。还有一瓶是玻璃瓶,这个玻璃瓶里面装满了透明的液体,没有任何标签。然而,这是什么?毒药,解药,或许只是一瓶普通的凉白开?然而我现在并没有到非要喝这个东西的地步,谁知道喝了会不会口吐白沫呢。我现在更愿意想一些关于秘密以外的东西,关于生活。
我至今也想不明白生活的本质是什么,如果非要用一个东西来类比的话,那就是坐上动车以每秒两百公里的速度飞向一个个目的地,风景一闪而过,心头上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那是一种晕车感、既视感和新鲜感的混合物。动车是最伟大的发明,充分证实了人类以往生活的愚蠢,被固定在一个位置,一个角落!这是何等的愚蠢,我们为此发明了学校,同时也发明了监狱。学校有这种各样的学校,但是它改变不了和监狱的本质一样的事实。动车和飞机是另一种本质,就像野蛮和文明是两种本质一样。在这里你拥有全部的自由,不必担心过去,不必担心愚蠢,不必担心强制,不必担心勾心斗角,你唯一要担心的是你会不会晕车和呕吐。
我们的生活有时候何等像监狱,在动车上的时光确实寥寥无几。我们比动物更快地获得了工具,产生了翅膀和轮子,却因为愚昧被固定在某一处,消耗着所剩不多的人生。左派们说这是好的,然而世界上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左派,他们都说这是好的。左派!百分之九十九!这让我想起宇宙末日的时候,一种全新的人类歼灭了古旧的人类,文明从废墟之中产生。我们现在的行为是多么愚昧啊!就是我们看待蟑螂是多么愚昧那样。动物是纯粹的,而人类混合了聪明和愚昧,善良和邪恶等这种品质。然后他们又发明了天堂和地狱,殊不知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间。
我感到累了,我想。这个文明的世界。本质还是野蛮的,我不知道谁花了多少力气和金钱建造这个密闭容器,这个笼子。为的只是有一处安身之所,然而远远还不够,从来都没有满足的时候,只有永远的缺乏,为此我们引入了各种娱乐措施,我们疯狂地流着口水,忘记了朴素的一切真理。我们追求着什么,所以每天起床,吃饭,去上班,新的人际关系。又不断地抛弃着什么,古旧的家具,垃圾,旧的人际关系。出生和死亡,这一切就像疯狂的永动机那样不停地旋转......
我不得不停下思考,因为我的太阳穴感到一阵火辣辣的阵痛。我不应该想那么远,想想最近的事情吧。昨天我参加了一场婚礼,那是一场回忆一样的屋子,房里摆满了气球和鲜花,地上是洁白的瓷砖,铺上红色的地毯。新娘和新郎就在我的对面,戴着这个金戒指。人群一片乱哄哄。餐桌上摆上了一盘巨型龙虾,三秒钟就被抢光。这证明方向错了,进化得再好也没有用。味道并没什么特别的,蛋白质的本质还不是蛋白质。不久后我们便喝起了酒,觥筹交错,形影相吊。水箱里的金鱼在不停地游动。最后我晕厥了,被人用担架抬了出去。
醒来后我就在这个房间里面了。这意味着什么?或许这是个密室解谜的项目?不过线索毫无头绪,就东西来讲,这个房间的东西超过一千个,书就有几百本。我们唯有从室外看还有一点线索,可是一旦我出了室外,一切谜底就像玻璃一样整排破碎。秘密在揭晓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秘密了,而是常识。然而我应当怎么出去呢?或许真的有一串钥匙?
是的,地上是有一串钥匙,钥匙环上刻着让我迷惑的英文字母,上面有五把钥匙,然而一点用都没有!因为这个房间没有钥匙插口。完全没有入口,所以也就没有出口。据我所知,只有入口没有出口的东西是代表着不幸,例如说捕鼠器。但是没有入口和出口的东西?也许那只是一个核桃,说不定,这个房间就是一个核桃。
核桃?对啦,我想起了手中的核桃,它的质感还是那么坚硬,我已经不再想去打开它了,或许把它种下去呢?来年将会收获一大堆核桃。但是现实情况是,没有工具,没有来世,永远都不会停下来的生长,核桃树上不断的掉下来智慧果实。那时候巨大的绿色枝叶将会笼罩下来,生长进土里,果实又不断变成了树林,这种感觉人们再过一百年也不会说清楚的。别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一望无际的森林,还有永远都不会再延长的一号线。一号线?
若干年后,当我驾驶着银色轿车疾驰在无边的马路上的时候,我或许会想起这段在容器中的日子。解脱感或许是暂时的,但是一旦处于其中,就会觉得这种奇妙的感觉是永久的,甚至死亡也带不走它!一号线永远没有尽头,两边是无尽的核桃林,那是若干年前我种下的结果。公路上没有一辆车,这是我可以将马力开到无限大,什么都不用管,刹车也不用踩,如果出现一头野牛,加足马力直接撞上去就行了。牛会飞走,但车最多报废。
心情好像一下子畅快了一下,如同明媚地打开了一扇窗,命运之轮在不断的转着,而我们正好赶上末班车。一种淋浴的时候从头灌溉到脚的感觉汹涌而来,也许我们的下一站是无尽的大海,在游艇的作用下,我们的生活以音速前进着,我们跨过大西洋,到达欧洲,到达巴黎,正好赶上埃菲尔铁塔周围的游行。有时候我们又去了伦敦,在一层雾里面驾着马车穿行,忽而我们又到了罗马,这里是温和的地中海气候。我们坐上热气球飞艇,俯瞰着整个地球,最后降落在美国的某一处小镇上。何等奇妙的一号线!
有时候我们会在一家乡村小路上停车,如果回到了古老的村庄里面,去阿婆那里讨要一碗水喝。生活是如此的宁静,只需要抬头看看天空,看看花草,看看森林和海,再也不需要多余的斗争,多余的金钱,多余的房子车子,这些统统不需要,这使得我们成为了完完全全的共产主义者,我们远离了剥削,远离了大城市,远离了工业化,远离了垃圾食品,不必为了任何的利益尔虞我诈,不必为了任何不满而疯狂换偶。在一号线上,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观光者。
可是这种日子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斗争还是在紧张而持续地进行着,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停止过的时候呢?因为矛盾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出生和死亡,贫穷和富裕,爱情和背叛,得到和失去。一旦矛盾满足了一个,就会向另一个转化,就像西西弗斯一样,永无尽头!社会主义有社会主义的斗争,资本主义有资本主义的斗争,共产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斗争。斗争从未停止过,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斗争已经发展到白热化了。我感到有些闷。房间还是那个房间,我还是那个我,至于有什么开始不一样了,我也说不出来。或许是闹钟的那个箭头已经指向了十点的那个位置。就像一个事务的进程一样,它在发展着,这种发展并不是我所能控制的,正如我并不能控制那个时钟变快变慢一样,时间是均匀的,斗争也是均匀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均匀地展开,像一卷印着无数花纹的红地毯。
斗争让我精疲力竭。我放弃了斗争,放弃了对其本质的思考一下子歪倒在床上。我应该想想别的事物,想一些轻松的,简单的事情。例如说海,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成分。甚至你抓不住一个光滑的点来控制这个海面有规律的波动,那是我们驾车累得时候,偶尔在堤坝旁停下来,望着无际的大海。这使得我们忘记了一切烦恼,连斗争本身也忘记了。这像是忽然打开一扇窗,从窗外看到了漫天的海鸥,以及望不到边的海平面,还有沙滩和天上的云朵,世界只剩下蓝色和金黄色,混进一丝云的白色。当生活只剩下这些的时候,斗争本身就被遗忘了。并不是说不存在,只是被遗忘了。有什么能比看海更快活!
也许我们应当架上一个太阳伞,赤裸着身子,然后朝着海里扔一块又一块的小石子,看着扑通的水花溅起来,口渴的时候喝上一杯新鲜的柠檬汁,或者是捡着地上的贝壳,黄昏的时候把它们摆成各种形状,用鱼叉,就地烧烤海鲜,加上酱汁,咬上一口,不用担心那些已经被斗争消灭的事物——货币,学校,地产,公司,股票......这些古老的陈旧得应该存在于博物馆里面的东西根本勾不起我们的任何念头,那是三千年后的世界.....
思绪一下子被收缩到了现在。啊,我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思维可以快进,然而时间本身并不能快进,时间是以一种无比光滑的速度在匀速前进着,任何人也改变不了,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是如此。我已经不再去想斗争了,它爱怎么进行就怎么进行吧。我现在唯一想的事情是如何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我饿坏了,然而饼干和可乐只能起到一种安慰的作用。该死的可乐弄得我直打嗝,我实在受够了。但是因为口渴,我不得不喝更多的可乐,结果我现在三秒钟就要打嗝一次。哎,人类是多么脆弱!
如果把我和一只家猫一起扔进亚马逊丛林,我敢保证那只猫绝对会获得比我长。而这一切的原罪无非是吃了智慧果实的亚当而已。为什么我会被生下来,丢在这边和那边,而外界力量并没有任何责任心和同情。大家都在大打嘴炮,没有任何一个人去行动。这幅德行并不比动物高尚些多少,在共产主义到来之前,除了资本家,我们都活得像猪狗一样。但是谁又会保证共产主义一定会来?谁能保证?
我想起了异化。这世界只有一种力量是无敌的,无法被推翻的,至少目前为止无法被推翻,那就是资本。任何原因去做的不管是善事还是坏事最终异化变成资本。人们给与政府权力,然而最后变成资本利用的工具。人们给与金钱信任,然而最后变成资本控制世界的筹码。唯有资本的目的是资本,这是最单纯不过的目的。战争停止过吗?战争从未停止过,正如私有制从未被废除一样。私有制已经不能说是万恶之源了,它是一切之源头。
嘿!管他什么资本呢乱七八糟的,现在我一定要看看核桃里是什么!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抓起核桃,带着一种耐心失控的心态砸进了墙壁。墙壁被砸出了一个洞,核桃嵌在了里面。我喘着粗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它甚至比墙壁还要坚硬。也许若干年后它会再次生长出来的,从墙上长出来的核桃树,但起码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时钟。十一点了。我放弃了抵抗,不去想任何关于斗争,资本主义,共产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已经筋疲力尽了。衡量一个好教师的标准是不给任何工资是否愿意继续教书。在资本主义的社会下,没有一个人愿意。大家都在撒谎,每个人都在做着低买高卖的套利。为了给资本套上美好的外衣大家都开始撒谎,甚至我也撒谎。我被谎话包围着,弄得精疲力尽,我不愿再去想这一切。
我现在宁愿想想一些舒服的人际关系,像是亲密关系一样拓展开来。流畅的音乐响起,人生除了孤独还有非孤独的状态,还有一些纪念物,就像一些留作回忆的瞬间,总会记起来一些人,回忆像是刻在石头上不能冥灭的痕迹,而亲密关系却往往不如回忆那么深刻。我记得我们一起闯进那个学校的夜晚,那是你的学校,坐落于一个荒野的郊区。我们披上了隐形衣绕开了保安的视线,入侵了这所刚建成的学校。我们进入了教学楼,那里没有锁门,一间又一间的教室排列开来,像是很久以前的午后似的,我们又回到了高中时代,那是一段星星都不断闪烁的日子,我们没有任何烦恼,敢去任何地方,逃课进入过音乐会,进入过酒吧,在操场上跑上二十圈。
然而那样的日子现在回忆起来如同一片废墟一样,我们只好重新进入学校重温旧梦。塑料制成的桌椅,被多媒体替代的讲台,墙上贴满了标语,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曾经做过的事情一样。只不过唯一的区别就是时钟已经停止了,这是一个炎热的午后,我们进入安静的无人的教学楼,游荡在这个教室之中。离别总是那样的快!我们为了为忆往昔从一楼走到六楼,那是初中到高中的整栋楼,还有老师的办公室,那是以前从未进入过的地方,忽而看到了几个亲切的字眼,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同一个夏日的久久的回忆。
如果说人生是什么的话,那只能说是想从瀑布上划船飞奔而下,从来都没有停止的时候,刚开始的速度很慢,因为最先开始的时间占据的总时间比例最长,所以日子像是永远不变似的,但是最后到了一定程度以九十度的角度垂直加速!头发飘在后面像跑马的尾巴。既然我们明白是如此,但是我们为什么不放下一切,我们为什么要读书,为什么要上学,为什么要在这里那里度过余生,吵吵囔囔蒙蔽了一切,也许我们应该寻找一个更新的生活方式,而不是挤在一间公共房间里面,旁边背靠着人,一切都在拥堵着,这是学校的常态,甚至有时候家庭也是如此,家庭的拥堵程度比马路还要厉害上一千倍。我们挤在一平方米以万数计的房间里、宿舍里、学校里。土地本是人民所有,但是现在不是了。
我们告别了学校,披上隐形衣。保安空洞的眼神穿越了我们的身体,这使得我们露出了马脚,半空中露出一只手。于是那保安的斗鸡眼睁得比气球还大,他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尖叫,跑进保安室里请求救援。我们吓得头也不抬,跑了出去拦了一辆出租车疾驰而去。我们简直是在恶作剧。还好现在已经到了黄昏,我们停在了一家无印良品店前面。等到出来的时候,她的手上提着好几包零食。极简生活的最根本理念是除了食物什么也不买。
我们回到家里,在一无所有的家里大口嚼着零食。想想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对啦,倒上一杯红酒,一起看一场电影。把一切都抛在脑后。最后我们相拥入眠,什么也不做,日子就是这么简单。有了这些,我们还要追求什么呢?食物?刺激?欲望?不不不,这些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孤身一人处于这个密闭容器中。一切的起点!我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改变,消耗了一些能量,起码我连出口都还没有找到。根据矛盾统一性原理,有入口必然有出口,否则我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我一出生就生长在这里。不是这样的,我想。有问题,就必然有问题的解决方法。矛盾是对立的,而且是统一的。根据这条真理我开始寻找起了开关,这个鬼地方必然有一处开关。然而这个密闭容器打败了我,我搜寻了每个角落居然没有发现一个开关,倒是找到了两个蜘蛛网,但是没有蜘蛛。看来这个房间的活物只有我一个。因为寻找开关耗尽了我剩余的体力,所以我瘫倒在椅子上,大口嚼着饼干。见鬼!怎么只有饼干?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从一个古旧的大袋子中找到了一袋茶,还有一盒巧克力。虽然那袋茶没有什么用,但是巧克力确是极好的补充体力的道具。我掏出一包,吃了一口,虽然有点过期的味道,但是总比没有强。此外,我还找到了两张银行卡,还有一本没有名字的书。我打开了那本封面上没有任何字的书,发现里面也是没有任何字的。
也许这不是书,是笔记本什么的吧。我想。然而它也没有笔记本应有的横线。那这到底是什么?对啦!我突然脑袋里面冒出一种疯狂的想法,这可能是传说中的无字书。就是沾上某种液体就会显现出字来的书,我一拍脑袋豁然开朗,拿起那个貌似凉白开的玻璃瓶,打开,缓慢地倒在书上。液体有一种淡淡的草席的气味。
书一下子就显出了字。不过都是我看不懂的字,还有一些符号。也许是出这个房间的谜底呢!我仔细的研究着,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上面的字我全都看不懂。哎!我把书扔在一边,感觉又受到了打击。十二点了,一天已经过去一半了。哎!如果把我的人生浓缩成一天的话,那么这一天该是多么荒唐啊,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呢?到现在连出口都没找到。也许人生的本质就是荒唐的,对于上半场来说,这已经是无可改变的事情。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也只能持续一会儿,再不过多久下半场也要开始了,就像一场紧锣密鼓的网球赛。一切都......
我歪在床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两点了。下半场早就开始了。
也许是吃了太多饼干的原因,我并不感到饥饿,只是觉得有点冷。为何我不能感到一丝温暖呢,或许是外面已经是冬天了吧。我一下子就想了那段冬天的故事。在那段寒冷的冬季,我们经常去一个巨大的别墅区,那个地方就像我的世界堆成的巨大积木块,有波澜不惊的湖水,绿色的网球场,一排排掉光叶子的枫叶林,还有那成群的别墅,在别墅的周围,植物总是常青的。因为通货膨胀和垄断的关系,我们并不能买得起一栋房子。对啦,这是第几个女孩啦?我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却清晰地记得她的面孔。我们达成了一场交易,用互相陪伴来消除寂寞。事实上我们的交易是纯洁的,陪伴归陪伴,性交归性交。在后者上我们并没有谈任何筹码。
从这一点看,我是多么的右派啊!我的自由像一匹飞快前进的野马,时而跑进草丛里,时而跑进森林,不受任何拘束,因为我自从二十三岁后就没有在任何具有拘束力的环境下待过了。仅仅是用一年时间,我就从一个彬彬有礼的左派君子变成了粗暴狂野的右派男。这其中的思考转变竟然用了二十三年,别人问我二十三年为何磨不出一把菜刀?答案是前二十三年我都在磨墙哩。
于是乎接近二十四岁的我现在才落到了这步田地,在这只要三盏灯的昏暗房间里面苦苦寻找着出路。或是什么都不用寻找。对啦,什么都不用寻找又会怎么样,我倒要看看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远处的墙上嵌入的那颗核桃还在那里,我可以从容地思考它了,深沉地思考,像是沉入水里一样看着水底晃动的影子和波纹......正是因为无法和任何人妥协所以为了躲避烦恼才来到了这深深的水底,像一条放弃挣扎的鱼,尽管他本身会呼吸,会扇动鱼鳍,但是他不想这样子,只想忘记所有的烦恼沉入水底,没有协议,没有谈判,没有金钱,没有报价。时间在这里被稀释了,一秒钟和永远差不多,地球和银河系缓慢地旋转着,我们的生活......
我已经忘了上一次交谈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前年。如果真是前年的话,那么就说明我已经两年没有和人讲话了。我们交谈,并不是为了什么目的,正如思想一样,并没有任何目的,它只是安安静静地展开,在这个世界面前飘飘然地扭动。我们彼此需要确认感,这使得我们并不那么孤独。通过确认对方早上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饭,几点起床;中午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饭,有没有午睡;晚上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饭,几点睡觉。只要确认了以上事情,就好像我们的整个身体和思想变成了别人一样。人类的头脑里面就是有这么一种疯狂的机制,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就可以随时随地通过交谈和分享感受变成别人。这充分说明了自我意识是多么脆弱,脆弱到一碰就碎,还有占有欲和控制欲,这一切构成了要死要活的亲密关系。
几千年过后,当我们回顾自身,会知道我们到底做了多少愚昧的事情,人的肉体并不比土壤高级多少,这也正是愚昧常常发生的原因。内脏都有可能产生毛病,但机器不会。最起码不会那么快崩坏。机器?
我好像突然发现了钥匙,是的,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呢。有了电脑就可以查询自己的位置在哪里,或者和别人联系上,这样别人就可以把我从这里解救出来了。然而我再一次地被打败了,三台电脑全部开不了机,插上电也不行。
我叹了一口气,手边没有烟的感觉很难受。还有手机呢,手机在哪。当我再次搜寻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手机,不过上面只有百分之三的电了。百分之三!我差点晕死过去,不过我还是强撑着意志力播出了一个号码。这个号码当然是我乱按的,因为我感觉头晕眼花,看东西都看不清楚啦。
“喂?”对面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你好,我现在在一个封闭的密室里面,你能给我一点帮助吗?”
“你是谁?”
我是谁?这个汹涌的问题一下子把我的思想带进了滔天巨浪里面。无数的人影在我面前闪过,而我认识的每个人都在问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是一堆碳水化合物,还是一坨可怜的细胞,亦或是一个瘦骨嶙峋的人类。这必定是宇宙历史最难解的谜题。当一个宇宙从黑暗中苏醒之后,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就足以让他自己发疯。他自己究竟是谁?他如果是XX,那么明天还是不是?后天还是不是?一百年后还是不是?如果不是,那么他究竟是什么?
我的思绪进入了遥远的宇宙,那是银河的深处。几千亿年来,时间的属性从来没有变过,斗争的统一性和对立性也从来都没有变过,物质和能量的转化关系也从来都没有变过。那究竟是什么变了?一切为了什么在缓慢地变化?而我又是谁?我——是——谁?我朝天际边呐喊,然而得到的只有我自己的回声在不断地回响,这难道就是答案么,我是谁,谁又是我?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如果用一个全面的视角来看,看不到后脑勺的人类自己本身注定处在永久的孤独之中,也就是说,没有和别人在一起的人类只有在不停地思考我是谁的问题下发疯的下场。大家都在抱团取暖获得安慰,而显然我已经到达了临近发疯的状态。孤独,这就是我。我,就是孤独。
“我是孤独。”我回答她道。
“神经病。”我听到她嘟囔了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别......”
“嘟嘟嘟嘟——”
我听着嘟嘟的声音发着呆,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这种固定频率的声音很好听。然而我想起了一串电话号码,我按下了那串号码,这串号码令我想起往昔的时光,久久不联系的故人。正当要播出去的那一刻,手机彻底关机没电。
算了罢!我把它扔在一旁。想要靠别人通过一个百分之三电量的手机定位你自己在哪里本身就是一件不是特别靠谱的事情。我实在太疲倦了,所以拿起可乐喝了好一大口。我感觉胃都要胀成气球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要出去!
然而咆哮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口。人生是多么荒唐无理,一辈子竟然只是为了找到一个区区的出口。这个出口究竟在哪?
墙上的那颗核桃理所当然地还在那里,像是一只眼睛那样子注视着我。为什么这玩意儿是在这里而不是在那里呢?正如人们为什么出生在这里而不是出生在那里,这种问题就好比为什么会有来世,会有投胎一样。一会儿婴儿又长大了,老年人又死去,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可是这个世界难道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吗?世界的希望在哪里?
世界的希望,当然并不在无产者身上。应当这样修正,世界的希望,在资产者身上。无产者是没有任何希望的,共产主义产生的前提是机器人自动化产业的成熟,当所有的剥削被机器人代替的那一刻,人才真正地被解放。而在之前,只有富人才能被称为人,中产半人半机器,无产者纯机器。社会就是这样的阶级。这样的阶级起码会保持一千年以上。这并不是预言,这是进程。世界在缓慢地改变着,我看不到那一天,所以才如此暴躁......
我继续疲惫不堪地寻找着线索,如果这是一天的话,那么它将要接近尾声了,因为时钟已经指向了五点。然而外面到底是早上五点还是晚上五点?我不知道。起码这里的三盏灯让你感觉是身处永远的黑夜。我感觉有些窒息。是不是这里的空气越来越少了?
我的思想越来越迷糊了。不能睡着!我抓住头脑里面第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它是我在这个无边的大海里面唯一能够抓牢的木板。对啦,就是月球。让我们就月球说点什么吧。什么也行。不幸的是,我对月亮一无所知,只是知道它温度最高的时候能够烤熟一只鸡,只是一幅相当奇妙的景象,那时候我们并不在地中海,也不在太平洋或者阿拉斯加,我们只是在遥远的地球上穿着宇航服吃着自然熟的烤鸡。然而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上月球只是为了一顿烤鸡?
是的,我们的确很难想清楚为什么上月球吃烤鸡是一件多么让人心满意足、身心愉悦的事情。也许这和人类好奇的特性有关,当你全世界都去过的之后,你就想去月球,当你太阳系都逛遍了的时候,你就像探索银河系。这和烤鸡有什么关系呢!也许我们只是想吃吃烤鸡,然后顺便看看那颗水蓝色的地球而已,就像我们吃着月饼看月亮。不过月亮一直以来都太小了,看上去没有任何观赏性,而且没有一种非法的自由性。地球就不一样啦,它会大到让你目眩,有一种逃离的快感。假使我们可以逃脱地球,逃脱太阳系,甚至和外星人见面,那是我们就更加拥有一种非法自由,这种自由将是一种上瘾的感觉,就像成为宇宙本身......
我想得太远啦!我急忙把思维拉回来,以防它漫无目的地飘散开来。我们应当想想人生,人生的道理,人生的目的,而不是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已经走太远了,已经无法回头了,就像从椅子上面后仰着头朝下倒下去,一直往下掉,掉到了遥远的银河深处。我的确没办法回头了,人生就是这么一种混账东西。
一想起这些伤心事,我就又喝了一大口可乐,像一个上瘾的酗酒者。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我不记得喝了几瓶啦,大概是三瓶还是四瓶。一种饥饿感汹涌而来。那盒巧克力也早已经吃光了。由于可乐的原因,我感觉喉咙又干又渴。我开始失去理智般地砸墙,然而墙纹丝不动。我的老天爷!
我被彻底困在了这里,这里就是我的自身,我的全部。我感到一种脱水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于可乐和饼干,我确实不应该吃那么多的。自身除了食物和一台电脑、一台手机之外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东西。然而现在食物没有,电脑和手机也报销了。这就像睡觉睡到一半被人抽走了床板一样,亦或是爬山爬到一半设备全部不翼而飞,当然还有更糟糕的直接拿掉了下水道井盖然后陷害人掉进去。我就属于直接掉进去的那种类型。这里或许比下水道深处还要糟糕,因为我感到氧气有点不足啦。
为什么人类需要氧气而不是像植物一样坚韧,动物的细胞是如此地脆弱。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们的细胞如果像植物细胞一样那我们将是多么地孤独啊,像是一场永无休止的生命,不断地分裂着,向下扎根,到最后连是死是活都不晓得了。这样的生命比起转瞬即逝的生命来说不好吗?
我的脑子已经糊涂了,氧气越来越不足了。宇宙实在太神秘,我现在变得什么都不明白了。我宁愿现在变成一棵树还好受些。谁让我非要变成人类的?有经过我同意吗?话说这个回答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这个虚幻的概念是不存在的,并不存在一个恒定的我,我既是房间本身。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口,说了几遍啦!
我一跃而起。搜寻遍了床底,终于找到了一把铁锤,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把锯子和两把剪刀。我开始用铁锤砸墙,这是世界运动的必然结果。砰!砰!砰砰砰!
墙倒是没有砸开,它太坚硬了。我越来越缺氧,似乎一切都在剧烈地动荡着,时针指向八点,所有的剧情都进入尾声。那个嵌入墙壁的核桃掉了下来。我发现那个坑里面多了一个按钮。按钮?按下它的那一刻一种电光火石的感觉传遍了我的全身。什么出现了?
出口出现了。那是一道门,从墙壁上显现出来。我挣扎地拧开门把,如同歌剧达到了最高潮的场景,时间和空间都被扭曲了,一切都在发生大奔溃,我怀着最后的希望冲了出去,随后却一脚踏空,掉进了宇宙深处。
“Shit!门外是空的!”
我的最后一句话在宇宙中不停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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