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的公司倒闭了，我看见我那过去意气风发的老板，坐在公司门口的石坎上，就那样低着头抽着烟。一年之间，除了特别高段位的设计师和公司，其余的所有客户几乎全部被一个叫做“爱设计”的APP抢走了。以前我们老板总给我们说，科技即是能取代我们手里的工具，能把我们的设计软件变得傻瓜化，也不会真正取代设计师的工作，因为我们是在创造。”
“而现在……哦，你吃好了小冬，东西放那儿吧，不用收拾，坐在沙发上喝点茶。”
“你想没想过，科技能进化到，拿一部手机的摄像头在屋子里转一圈，就能形成原始房型图，尺寸丝毫不差，据说是因为手机硬件升级，有了成像距离感应，只要上传之后，就能得到免费的设计，不是一种设计，是五分钟内，十种设计方案，如果你在手机上经常看家居网站，据说大数据能分析出你最喜欢哪一种设计。”
“现在都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挺过来的，然后我遇见了武海宽，是我曾经的一个客户介绍我们认识的，刚开始没什么，后来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武海宽帮我解决了一部分生活难题，我很感激他，我们结婚生了宝宝，并且买了现在的这个房子。”
“然后武海宽的公司开始业绩下滑，我们的生活不能保障，所以我出来上班了，可是我除了设计，什么都不懂啊，经过朋友介绍，我去了保险公司。”
“跟我以前的工作环境很不一样，在这里想取得业绩，要不得有过硬的人际关系，要不得有天生的销售基因，恩……就是那种很喜欢跟人打交道的人，但是我都不占啊，我只能一点点的做，刚开始的时候收入很低，还得自己垫钱打车，后来有老员工要出国，把他的单子全部转交给我，我才有了点维护客户的收益……”
“然后，武海宽死了！”
张慧萍喝下杯里的最后一口酒，问莫小冬：“能借你肩膀靠一下吗？”
也不等莫小冬说话，张慧萍靠在莫小冬肩膀上，眼泪流了下来。
“你知道吗？我总觉得自己是一只特别小的鸟，身上都是黄色的羽毛，外面永远下着大雨，雨点打得我飞都飞不稳，我也不能停下来，因为我停下来，就会坠入积水当中，就会被淹死，我飞啊飞啊，终于有一天，一双叫做武海宽的手为我挡了一点雨，于是我就把自己交给了他，然后这双手死了！我又被抛入雨中。”
“我每天都在教小宝，要学更多的知识，要变得更加强大……唉，我是不想让他和我一样做一只小鸟啊！这个世界，对于强弱的定义，太稳固了，越来越不是通过努力就能打破的……”
张慧萍在莫小冬身上睡着了，莫小冬从来没有跟人贴得这么近过，因为终日打坐的关系，张慧萍的呼吸竟然轻易地穿过了莫小冬，莫小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张慧萍的呼吸起伏。莫小冬看到了张慧萍在睡梦里眼泪又数次流了出来。
过了很久，莫小冬把张慧萍放平在沙发上，又从卧室里拿了薄被子给张慧萍盖上，然后轻声地出了张慧萍的家门。
莫小冬走进家门的脚步，不似以前轻盈无声，仿佛身体没有重心一样。黑暗中，只听见莫小冬家咣当一声，如此熟悉黑暗的人魔，竟然碰翻了一把椅子。
莫小冬走入卧室，直直地趴了下去，将头捂进枕头里，渐渐地，身体开始有些蜷缩，过了好久，莫小冬打开了灯。
人魔第一次在晚上，打开了自己房间里的灯。
此时他已经恢复冷静，简朴的卧室里，白色的枕巾上已经浸湿了一大片。
开灯之前，有一些往事，好像击穿了一层膜，在莫小冬眼前播放。
他看到了收养自己的老爷爷步履蹒跚地在垃圾山上攀爬；他看到了比老爷爷更早去世的老黄狗，老黄狗护着莫小冬，冲着一条大黑狗俯下身子，发出低吼；他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两个年轻的影子，他知道那是抛弃自己的父母，自己幼小的身体向前走去向影子伸出手的时候，影子消散了……
他还看到了自己所有杀死的人的眼睛，一双双得展开在黑幕上，盯着自己。可是，自己从来没有从正面杀过人……
第二天，黎叔微信里说又有货到了，莫小冬来到黎叔办公室。
目标姓名：张焕余
血型：B
住处：XX路XX号XXX小区X座302
特征：微胖，宅男，技术过硬的黑客
亲属关系：可以忽略
“小冬，这可是张焕余。”黎叔露出尴尬和关切的脸色。
莫小冬将张焕余的资料扔进焚尸炉，纸上燃烧过后的黑色，在火尖上摇曳舞蹈。
黎叔问：“不再考虑一下？”
莫小冬说：“不考虑了，杀。”
莫小冬转身将要离开的时候，转回头对黎叔说：“叔，我以后不想干这个了。”
莫小冬回到家里，直接进了厨房，翻箱倒柜地想找些东西，最终他找到了一根葱，几包泡面，和两个鸡蛋。莫小冬用烧水壶，把水烧开，将水倒进已经放入两个碗的泡面里，然后莫小冬将两个鸡蛋打入碗中，大约过了五分钟，莫小冬掀起盖子，皱着眉头看了看碗里的鸡蛋。
然后用筷子蔽着，把所有的水倒掉，小心翼翼得把还不成型鸡蛋用勺子捞入水壶中，再次接了水。又过了五分钟，水壶的盖子被白色泡沫顶起，橱柜上湿了一大片。
莫小冬平均地再次把水注入到两个碗中，并将两个奇形怪状的荷包蛋，夹入碗中。在切葱花的时候，他仿佛找到了点自信，但是他拿菜刀的样子，就好像拿的还是那把钢刀，一堆匀称的葱花被切好，莫小冬撒入两个碗中，撕开泡面的料包，发现有一个料包因为撕的力气太大，撒出去好多。然后莫小冬把没有撒出去的那包全部倒入新的一碗中。
那碗酱料充足的的泡面，被莫小冬端着送到了张慧萍家，张慧萍高兴地留莫小冬坐下吃饭，张慧萍吃了泡面，对莫小冬说：“真的好好吃唉。”
莫小冬则吃了那碗原本张慧萍自己做给自己的鸡蛋面，心里清楚，泡面远远没有这个好吃。
莫小冬回到家后，望着给自己煮的那碗泡面发愁，这时元元又发来信息。
“大自在，在吗？”
“恩。”
“上次你说过之后，我又看了一遍新龙门客栈，这个电影里，你最喜欢哪个人物？”
“那个说话听不懂的厨师。”
“拿着半圆厨刀的那个？”
“恩。”
“为什么呢？”
“出刀利索。”
“你想知道我喜欢谁吗？”
“你说。”
“那两个被追杀的孩子。”
“为什么？”
“那两个孩子多可怜啊，那些大人总是觉得这两个孩子长大了会对他们产生威胁，所以那么多人要杀掉他们，好像世界对这两个孩子充满恶意一样。”
“这个我倒没在意，孩子不是为了引出周淮安吗？”
“孩子是被大人们利用的，但是如果抓到周淮安，孩子一样也得死啊。”
“我倒没想那么多。”
“嘻嘻，今天你能说这么多话我已经很开心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你除了开网店，应该还有别的职业吧？”
“有。”
“是什么呢？”
“杀手。”
“你在逗我，杀手哪会承认自己是杀手嘛。”
“恩。”
“……这个恩是什么意思？那你接下来要不要杀人？”
“要。”
“杀谁？”
“一个朋友。”
“他既然是你的朋友，你还要杀他吗？”
“要杀。”
“大自在，你是一个无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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