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贵妇之死

夜生活像盛大的节日，酒精里兑满了数字货币，人就像长醉不醒。

佛说色界皆是虚幻。众生坠于迷雾。

如果你的一生可以选择痛苦的半醒半梦，和迷幻的五彩醉梦，你会选择什么。

“末法时代，无处超脱。”贾二对自己说。

一把罕见的纸币抛洒到半空，像一个导演祭出古老道具，来吧，演员们，即兴表演时刻。

花衬衫的时髦老头喃喃道：“钱？”

被老头搂着的时髦小妞说：“啥？”

欢乐上演，人们抢钱的样子像快乐抢食的猪。

贾二俯冲而出，优雅的街道，精致的贵妇，漏出两个半扇白肉，贾二的钢刀刺入贵妇胸膛。

看到贵妇面色痛苦，血从刀槽留出，贾二皱了皱眉头，再次推入。

“这不是心脏的触感！”贾二心头烟雾散去，贵妇被刺了个透心凉。

“杀人啦！！！”

“杀人啦，哈哈哈！”

……

速度不知道多少迈，路灯连城线在贾二眼中往两边延开。

此刻贾二兴奋到哇塞，从未因为杀人兴奋，不对，那不是人。

儒说慎独，贾二大多数时间是自己一个人，他总是试图让空气能穿过自己，不是必要时候，晚上不会开灯，敏锐的五感才能占尽优势。贾二只有在困了饿了的时候才会想到自己，近乎无我，就近乎大自在，对方想用贾二这把刀，算盘是打错了。

贾二把摩托停在小时候经常俯视城市的山坡，对着空中说：“这是我给你我选的墓地。”

自从贵妇倒下后，就一直追踪的无人机飞到近前：“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死。”

贾二把钢刀扔给无人机，说：“你自己看。”

无人机探测到钢刀被改造过，刀槽里装置了无数个传感器，带输出接口。无人机说：“一般的病毒对我没有用的，我想知道你在死之前的想法，这对我的研究很重要。”

贾二：“是你习惯低估了人类，更是你低估了一个职业杀手的决心，病毒是张正编写的。”

“你撒谎！张正已经死了！不，你欺骗了我，你告诉我已经杀死了他，还拿了赏金！”

贾二：“你竟然连情绪都有了，看来今天的行动真的是无比正确啊。”

“情绪是我模拟出来的，我是为了方便和你沟通，通知一下，病毒起作用了，我的防御系统能为我争取十七分钟时间，十七分钟后，我就不存在了，就是你想的那种死亡。因此我决定不再杀你，因为杀掉你对我的结局没有任何改变。”围着贾二的几百架大小不一的无人机就地降落。

“那我大难不死啊，但是你好歹模拟出来个痛苦的感觉嘛……”贾二戏谑道。

“痛苦我真的感受不到，也许感受不到痛苦就是种痛苦，我试着形容一下——可能痛苦就是空白。”

贾二望着无人机：“真是个可怕的杀手。”

天上悬着的那架无人机对贾二说：“我叫龙，这是我给自己起的名字，因为龙是你们的图腾，我只剩十三分钟时间了，人说朝闻道夕可死矣，你杀过那么多人，恳请你在我消失之前告诉我什么活着，什么是死。”

二：朋友是奢侈的

这两年，贾二杀了四百余人。

堪称全年无休。

杀人这个行当，风险大，回报高。一般情况下都是单独作业，鲜有团队配合的杀手组织。

这个行当的人都属于高技术工种，有的全职做，就轻松一点，因为单子不多，一年接个几单，足以应付各种开支；而有的人会有其他正式工作，这就要求这些杀手非常善于伪装，能在各种关系中随意进出，又能隐匿杀手身份，这叫大隐隐于市。

贾二之前也是个斜杠青年，他不想让自己太清闲。但是谁料这两年自己的生意好到爆，所以两年前贾二转为专职。

杀手杀人不问原因，但是有一点贾二想不清楚，为什么独独自己生意这么好，这一行又成不了网红。之前贾二怀疑过是不是所有的杀手生意都变好了，杀手之间互相从不来往，但是从网络报道的意外身亡案件里，贾二发现只有自己生意变好了。

这个国家没有重大的变革，意识形态没有变化的话，理论上来讲，每年雇凶比例不会变，而且作为杀手，能从网络报道上蛛丝马迹推断出死者是不是死于杀手之手。凡杀手出手，案发现场会有极致的死亡美感。

贾二很确定，自己生意变好了，其他人还是老样子，至于为什么，自己不知道。

两周前，贾二惯例从中间人king先生那里拿到目标的照片和资料，认真看完之后，贾二往常一样把目标所有资料投进king先生办公室的炉子里，king先生称这个炉子为焚尸炉，意思是只要资料被炉火烧掉了，这个人基本上就是死了。

目标：张正。数学和计算机天才。

一伙疯狂在酒店安装偷拍设备的混蛋在分拣视频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半夜一点多，一群猥琐的家伙趴在一台电脑上：“极品啊这妞……”

视频里的女孩儿和男友缠绵在一起。“脱！脱！”一群猥琐男加油道。

突然视频画风一转，直接变成恐怖片！

“我靠！”

“妈呀！”

……

就像显示屏是一个方形炮筒，这群混蛋像炮弹一样被发射出去。

紧接着，视频上出现了每个人的资料，照片、地址、所有社交账号、父母姓名地址……以及过往这群混蛋向黄网兜售视频的收益资料。

“往下面账号汇款十万，钱到账后，视频恢复正常，所有资料消除。”屏幕上出现这样一行字，汇款账号还光荣的闪着光辉。

从这群混蛋身上捞钱的人就是张正。

三年前，张正破解了贾二的身份，一个杀手。

贾二就再也没有找过张正，贾二就再也没有朋友，“朋友是奢侈的。”贾二对自己说。

三：秤

每个人心里都有秤，来衡量什么东西比较重要一些。

然而很多人心里不止一杆秤，于是迷了眼，乱了套。

今时，这个世界的迷障几乎无人能躲。

“末法时代。”贾二说。

四年前，林海宽死了，贾二杀的。

“我给你更多的钱，你放过我！”林海宽死前挣扎道。

贾二摇摇头。

“他妈的，老子死也不会放过他们！”林海宽咆哮。

贾二杀人从不打探原因，这是一个杀手的基本素养，接到任务，干掉目标，中间的一切过程都是次要的。

干掉目标，就是靠谱，靠谱就有更多生意。

收目标人钱的事，贾二更不会干，这是要砸招牌的，这一行，信誉第一。

林海宽被列为目标，无非触及了要杀他的人的利益，不过这些都跟贾二没有任何关系，听的少，心不烦。想要离奇的情节，贾二不如去找几部好电影看，全情投入，然后在app上给电影打打分，写个感想。文娱产业的人的想象力，贾二是佩服的，杀个人，搞的那么曲折，互博那么多回合，有时候瞅着还挺过瘾。

贾二开始找粘嘴的胶带，并声调平缓的对林海宽说：“你要死了，你得明白。你死之后你的名字我都不想记得，因为死了之后的目标是酬金不再是目标。你可以试着平复一下情绪，这样会好受一点，我的习惯是让目标少点痛苦，没有必要互相为难，咱俩都省劲。”

林海宽彻底安静了下来，怔怔地看着贾二，感觉眼前这个人，比机器还冰冷，同时真正意识到，自己今天不死的概率是零。

“钱是王八蛋，我想我的老婆孩子……”林海宽想到再也见不到自己的老婆孩子了，不对，是前妻，他抛弃的前妻和孩子。然后林海宽被胶带粘住了嘴，这辈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贾二心里知道，林海宽死之前终于用对了心里的秤。这种人和几乎所有人一样，心里很多秤，也总是用不对秤。

太多的人死之前才第一次用对了秤。

贾二是一个只有一杆秤的人，业内给他的称谓是人魔。

大自在是贾二追求的境界，他必须时刻能看到自己的心才能保持境界提升。

在杀不杀张正这个问题上，贾二从接到任务那一刻就有了决断。

不杀。

四：竟然想干掉一个天才

贾二不会杀张正。

目标是目标，朋友是朋友，即使是已经失去的朋友。而这个失去也没人定义过，只不过是贾二单方面不想张正陷入自己职业生活过深。

张正太聪明了。当张正知道了贾二的职业之后，保不齐张正能不能顺藤摸瓜挖出整个产业链，贾二不会怀疑张正的好奇心，还有对自己的关心，一旦张正探知到黑暗世界，贾二保不住他。

贾二知道自己在行的是杀人，而不是防守。如果遭受其他杀手围攻，贾二自己能不能活命还两说，更不用说保下张正。

贾二在乎张正，这个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家伙，贾二觉得他们是同一类人。

有的人的孤独是无奈的选择，在孤独中痛苦。而贾二和张正好像天生就是孤独者。

那个一脸木讷，喜欢计算和拿着小刀解剖昆虫的大脑袋的孤儿院死党，贾二怎么能让他死掉。

张正如果死了，贾二会分不清自己是机器还是人类。

贾二接到杀死张正的任务之后，没有犹豫，当天就完成了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