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成的汽车修理店今天开张。
之前,德成在城墙下的平房里修车,到了冬天,车房里加火炉也不顶用,彻骨得冷。
这不,赶上城市建设,整理市容市貌,维护古文物城墙,那块商铺全拆迁了,由政府补贴免三年房租,集中搬到了翔宇汽车城。
德成的店在一进汽车城大门右侧的第二家,二楼是住房,一楼是修理店,店的后门前方是一大片未开发的荒地,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
说起店主德成,不夸张地说,半座城都知道他。
德成姓黄,今年五十出头,大脑袋,大眼睛,厚嘴唇,身高拉直了可能也不够一米六五,何出此言?是的,没错,德成是个残疾人。由于腿伤,腰椎伤,导致脊椎变形,他只能弓着腰,驼着背,久而久之,他就成了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最多一米五左右的样子。
别看德成其貌不扬,但修车技术过硬,人也活泛,生意越做越大,是一些汽车俱乐部或保险公司指定的修车店。
老店关闭以前,德成印制了上千张名片,发给老客户和路人,详细地给他们讲新店的具体位置。新店离城区是远点,不过开车也就十分钟的车程。
这不,“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过没多久,德成的店就开张了。
“黄老板,换个机油。”顾客喊道。
“好嘞,拿老牌子?还给你那个价!”德成憨笑着说。
“行,没问题!”顾客可能早忘了牌子,也忘了价格。不过看到德成好记性,就默认了。
“黄老板,车碰了,补个漆!”又来一个。
“碰得挺厉害啊,放着吧,三天后来取。”德成说。
“多少钱?”顾客问,“不多我就不走保险了,不然明年保费又要上涨。”
“不用报,给六百吧,都是熟人。”德成说。
“便宜点,五百行了吧。”顾客软磨硬泡。
“你这漆是珍珠白,要整块补,不留一点痕迹。”德成叹了口气,低声说,“好吧!出去别跟别人说这个价。”
“放心吧!谢谢啦!”顾客满心欢喜地走了。
中午到了,顾客少了些,德成蹒跚着登上二楼,他的妻子已经备好了饭菜,店里雇的一个伙计正准备把其他两个伙计的饭带下去,见德成进来,叫了声“老板。”德成板着个脸“嗯”了一声,进了里屋。
德成从里间推出的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头,枯瘦的身子,脸小得只有巴掌大,布满了褐色的老年斑。“爹,吃过了吧?”德成说,“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沿着简易的运货电梯下楼,德成把父亲推到后门空地的平整处,“爹,你在这坐会,我去吃饭。”
德成的爹坐在轮椅上,很长时间一动不动,一只小虫飞过来,落在他的鼻子上,他好像没有一点感觉,仍然纹丝不动。
仔细看一会,他浑浊的眼珠偶尔会转动一下,更多的时候,他的眼神是空洞,他的思绪是飘回了三十多年前的胡杨镇了吗?
那时的胡杨镇只有一条街,街道呈“丁”字形,街顶头是一块碑,隐约可以看到“为人民服务”几个红色的大字。
老黄是镇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补鞋匠,他身材矮小,一嘴龅牙,却也曾是风云人物。早年年轻气盛,表现积极,参与什么运动,不分青红皂白打人绑人,得罪了不少人。改革开放以后,家里没有什么劳动力,也不会种地,就干起了补鞋这个行当。
老黄有几个孩子,老大老二两个女儿还算正常,从老三德成开始,厄运降临,德成从小聪明伶俐,小学三年级前还是班长,后来得了小儿麻痹症,导致腿和腰都变了形,成了残废。德成的弟弟和妹妹有听力障碍,看起来都有些呆头呆脑。
老黄的补鞋摊就在那块斑驳的碑前。老黄收起了年轻时的骄横和凶煞,变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
“老黄,钉个鞋底儿,路滑。”顾客说。
“没问题,用这种最好最结实的材料,还给你那个价。”老黄说。
顾客不记得去年冬天的事了,看老黄记忆力那么好,也就笑着默认了。
“我这鞋质量挺好,就是头上开线了,补一下吧。”顾客说。
“好!放那里,三天后来拿。”
“这补一下多少钱?”顾客说,“不划算就不补了。”
老黄眯着眼端详了一下,“划算!都是一个地方的,你给二十吧。”
“什么?太贵了!便宜点,买一双鞋才百十块钱。”有顾客软磨硬泡,“多了我不补了。”
“唉!给十块吧。”老黄一边叹息着,一边取下抿在嘴角的小铁钉,低头凑在顾客耳边,压低了声音叮嘱道,“千万别给别人说这个价哦。”
“放心吧!”顾客心满意足地走了。
八十多岁的老黄雕塑一般坐了半个多钟头,儿子德成过来,推着他,乘运货的小电梯把他送回二楼。
“呜哇呜哇……”老黄嘴里含糊其辞地说着话,旁人听起来,什么也听不懂,这是中风病人的后遗症。
“爹,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德成拍了拍父亲的背,胸有成竹地说,“顾客就是上帝!”
老黄张开嘴,仿佛在无声地大笑,他那仅存的几颗龅牙和旁边的缝隙仿佛是一个嶙峋差互的黑洞,在等待自投罗网的小飞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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