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4.12
亲爱的老小孩：
我听过最准的预言是关于您，关于您的离开…
因为梦见您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别离开？ 我数次夜半醒来，数次追问您能否别离开？ 可是您离开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不是梦。为您千千万万遍， 您就是我每一个篇章里出现的老小孩。我是从您离开后开始数着日子记录，想着把您缺席日子里的一切说与您。《解忧杂货铺》的浪矢爷爷会回信，而我的爷爷在天堂里，虽从不曾回信，可是我深信不疑：您入梦的时候， 就是那天天点点的思念您听到了。今天是您离开的第522天，我写下这一篇。
那时您年轻，我年幼
可是我亲爱的老小孩，向来没有逻辑的我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呢？从我呱呱坠地到我24岁您永远离开，拥有您的24年的时光，我就用我的逻辑来阐述吧！那么就从您的名字说起吧！您一生和您的名字【窦志坚】一样有力和坚强。您出生于1931年，9岁的时候就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去，母亲被其身为地主的父亲逼着改嫁。那个年代她迫于无奈抛下包括您在内的3个孩子，只身一人去改嫁。身为最大的那个孩子，尽管您也还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您却承担起了庇护比您年幼的二爷爷和姑奶奶的责任，您又当爹又当妈带着他们淘生活。这些经历我从小从您和奶奶口中听过数次，在我们这一代听来像故事的经历，却是您真实的人生。
您妈妈的父亲，也就是您的外公是地主，在母亲被他逼着改嫁后。您从小就帮您的外公做苦工，把比您年幼的二爷爷和姑奶奶拉扯大。凭借着自身的本领您和二爷爷在生产队分别担任会计和队长，并都撑起和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您和奶奶一生共养育7个儿女，两个儿子和5个女儿。最大的那个儿子在3岁那年不幸夭折，顶小的儿子31岁的时候不幸遭遇车祸， 所以晚年的时候你们仅有5个女儿。您一生就靠农业生产――种植蔬菜，用卖菜微薄的收入供养了6个孩子，除我的大姨妈和二姨妈没有进过学堂，其他4个孩子均接受了不同程度的教育，最小的女儿五姨医学院毕业成为一名医生，唯一的儿子小叔师范毕业成为一名教师。这在那个年代是很难能可贵的了，供养他们也确实花费了您毕生心血，然而小叔还让你们承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尽管人生曲折坎坷，可您一生的勤劳、善良与坚毅，确实值得我辈深刻体会思量。
从我记事起您就是一个慈祥而又耐心的爷爷， 在我的童年时代给予我无数庇护与温暖。在我幼时逢吃饭就哭泣吵闹，妈妈下地干活哭着吵着要跟去，毫不夸张可以哭闹到半个村子都听得到， 是出了名的“爱哭鬼”。为此没有少挨爸爸的打，可是如今忘了爸爸棍棒落在身上的感觉，倒是永远记得您变着法儿耐心哄我的样子，记得有时跟在您身后去田间地头，赶集的情景。
在您的庇护下不觉就长到了上学的年龄，进 了校门我不再是幼时那个哭响半个村子的“爱哭鬼”了， 却又变成了一个“胆小鬼。”爸爸也不再打我了，但是刚好我入学的那几年，他的其中一个弟弟――我的三叔患上癌症，那个时候只记得爸爸不是在外面打工，就是隔三差五往三叔家跑，反正很少在家。而妈妈有着永远忙不完的家务事，所以更多时候陪伴我的大家长都是您，您从幼时对我的庇护转变到我小学时代给我陪伴和引导。那个时候真的十分胆小，我记得二年级的时候自然课上要用小镜子，大概就是因为胆小，班级里那个最狡猾的男孩子放学的时候拦住我，非说我拿了他的镜子。直到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才罢休走开，回家我告诉了爷爷，后来您陪我去找到那个男孩子，告诉他不能随便冤枉别人，我不是会偷东西的孩子。并且您告诉我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做，自己是善良的，就不用害怕别人。
又一次一群调皮的男孩子放学的时候，经过我们的竹林就掘起我们的一大片竹笋。我悄悄跑回家去叫您，我以为您会很生气，他们一顿。但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十分耐心地给他们讲道理，我至今依然记得您语重心长的样子，您告诉他们：孩子们，这竹笋和你们一样正在茁壮成长，盼着长大成为有用之材，你们这样把它们掘起，不就毁掉了竹子的理想了吗？以后不能再这样做了。那群男孩子意识到做了错事，惭愧地低下了头。就连我自己都感觉又上了一课，脑海里又增加一个您耐心的样子。
我3年级的时候开始写作文，记得有一次我写了一篇《我爱我的爷爷》，我把前面您那些耐心的事例写进作文里。作文得到了老师极大的肯定在全校张贴，并且在老师的指导下去参与投稿，虽然最终好像没有入选的结果。那个时候我每写一篇作文，回家的时候您都会让我读给您听。您不仅是我忠实的听众，每次都给予我极大的肯定，给我掌声，告诉我，我是一个善良有想法的孩子，要我相信并坚持自己。如今想来，虽然没有惊人的造诣，可是一直喜欢和坚持写作，与您有着很大的关系。谢谢您，我亲爱的老小孩。
在我小学时代的尾声，6年级那年你和奶奶唯一的儿子――我的小叔遭遇车祸离世，小学毕业我们随五姨一同到大理，换了一个环境生活。虽然遭遇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可记忆里那个时候您仍旧那么坚毅。那个时候您身体也十分健朗，每天还变着花样给我们做饭，姑爹医院忙没有时间接送我和表妹的时候，您会把午饭做好送到学校给我和表妹。在我下晚自习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等我，去帮我开家长会，那个时候我从一下子换了一个环境，小学时代在乡下从来没有接触过英语，所以到城里的中学我有些吃力和难以适应。而您一如既往耐心地告诉我不要怕，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依旧是在您的鼓励下慢慢成长起来。
后来我成长，您健朗
而您一路走来不仅仅是鼓励和见证着我的成长，您自己也一样，在不停地向前。那个时候白天我们上学，除了买菜做饭，您会走得很远散步，因此您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好。我们下馆子吃到一个洋芋新奇的做法，回家您就会尝试着做，甚至您还用面粉裹上面粉做出您自创的肯德基给我和表妹。那个时候我们觉得您很神奇，更让我们骄傲的是我初二那年您在经历一次阑尾手术痊愈后，77岁的您还跟表哥他们一起登上了大理著名的鸡足山。我在上学没有同去，但听说登上山顶的时候大家都给您竖起大拇指，觉得您的精神可嘉，确实也是这样，我亲爱的老小孩。
在我高中时代临近尾声时候，上了80岁的您精神略微差了一点，尽管五姨和姑爹想让您和奶奶继续留在他们身边。可能是“叶落归根”的思想，说什么也留不住，您坚持要回到我们的小山村。高中时代学习比较紧张，并且您不在身边，我们只是偶尔通过电话传达讯息。高中时代完结，您和奶奶回来了，我去又要远离。我至今依旧记得大学时代入学的第一个行李箱，是您陪我去买的，您说把它作为给我的奖励。庆幸大学在离家不远的城市，那个时候三五天的小长假每次我都往家里跑，每个寒暑假基本都是宅在家里和你们朝夕相处。
觉得整个大学时代，对您最多的印象是：每次我回家您老早就拿个小板凳和小灰狗等在村口。自己突然长大，不再是您那个跟在您身后的孩子，却忽视了您在慢慢变老，逐渐是一个需要陪伴的老小孩。只是偶尔听您说过几回，您一个人散步觉得孤独，所以我特地去找了小狗回来养着，以为它跟着您散步您便不孤独了，却不知道您想要的是我们的陪伴。而我只是每次回家帮您剪剪指甲，给你们做几顿饭，都是一些极小的事，您却十分开心。那么多年，我在长大，您在变老，没有变的就是您每次都抚摸我的背部，然后自己念叨：太瘦了，太瘦了，脊梁骨一根都在外面，要多吃一点。小时您这样，我上了大学您依旧这样，因此每次我回家您总是叮嘱我多吃一点，每次返校总是要塞钱给我，让我在学校要打肉吃，买牛奶喝。而今伸开手，我多想在握住您的手，我亲爱的老小孩。
再后来我长大，您变老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我记得大学期间您生病住过几次院，有两次恰逢假期，我曾到医院陪护。虽然生病，每次输完液还能带您去街道上转悠一圈。像小时候那样您走在前头，我跟在您身后，走累了我们就歇一歇。那个时候只是希望时间如您的步履，慢一点走，让我们能够多一些时间相处。
大学期间我没有意识到您在慢慢老去，越来越需要我们更多的陪伴。毕业之后，离家更近了，回家次数更多了，却发现您一天天老了。从前坚韧的您，会在五姨他们每次回家看望你们返程的那一天抑制不住自己的失落难过，每次他们说要回来的那一天，您会激动地等到大晚上，一定要等到他们进家门才肯去睡。所以后来他们回家事先不再告诉你们，但是每次返程不得不和你们告别，每次他们返程的那一天，您总是早早提着您的小板凳，坐在大门前看着他们上车，然后冲他们挥手告别。我至今依旧能够回想起您落寞的样子，不觉还有些心疼。
您的情绪慢慢发生微妙的变化，身体上一点点的不舒服会让您变得急躁，您会反复念叨一定是日子不久远了。那个时候听您念叨得多了，会觉得有些莫名地害怕，于是会刻意回避。回家我经常会一个人呆在楼上，经常会听到您自言自语或是对着阿猫阿狗说话，某天站在阳台上看到您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您走路再不像从前那样矫健有力，几乎都是擦着地板挪动步子。并且您连村口那棵大树下都不去了，只是在院子里踱步，在那一瞬间我才突然意识到您突然老了。除了行动上的蹒跚，您的意识也一天天差了，某天我一个人在楼上，您突然上楼来，像往常一样塞200块钱给我，说是买牛奶喝。我告诉您我已经毕业了，上班了，是我要给你们买牛奶喝了。您喃喃重复了一遍：“我的孙女儿已经毕业了。”您好像突然忘了我已经毕业这件事，但还是执意要我拿着钱，然后您一个人喃喃自语转身下楼，那一天我看着您下楼的背影，我希望时间比您蹒跚的脚步更慢一些，算我贪婪，想要更多的时间相处。
2017年，也就是我毕业那年末，姐姐结婚了，姐姐出嫁那天，敬茶的时候我在人群中找到您，把您扶到沙发上，我看到您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那个时候我在想，有天也要这样子让您看我幸福。可能是从小在一起生活的缘故，您很少念其他孙男孙女，唯独念我和姐姐最多。于是姐姐结婚以后，我就尽可能多回家，怕您失落。可是不论回家次数再多，每次我顶多隔了一个月，进门的时候您总是说我好几个月没回家了。每次离家之后，奶奶在电话里说您总是要指着沙发上我常坐的位置念叨上十天半个月，说我如果在家，总是坐在那里。您越来越像一个孩子，需要陪伴的孩子，从那时起我称呼您“老小孩”。
2018年，除了听您一如往常的念叨，我还听他们说关于您的一个预言：这一年的农历九月三十是您人生中的一个关卡，熬过去您还能陪我们几年，但是可能……。在乡下他们总是会去请懂风水的老先生看这些问题，见得多了也不会总是用封建迷信反驳。只是关于您的那个预言总是听爸爸和奶奶挂在嘴上，我在口头上反驳他们不要老是念叨，您好好的不会有事，但是听得多了心里却紧张起来，会忍不住关注那个时间，祈祷您平安。却从来没有料想这个糟糕的预言竟然变成真的，您就是在那一天永远离开我们。
那一天是2018年11月7日，农历便是他们口中与您犯冲的九月三十。那一天逢立冬天气变冷，我一大早打电话给奶奶叮嘱你们加衣服，还听到您在一旁询问奶奶和谁讲电话响亮的声音。我想到那个预言，电话里我还跟奶奶说：“你们之前还一直念叨，今天就是农历九月三十，爷爷他不是好好的么？”我没想到这通电话是最后一次听到您的声音，就是清晨还听到您声音，晚上就接到电话说您离开了。您离开的时候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一个月了，就是国庆节的时候，五姨他们回来看望你们，他们返程的时候我也同去大理，那一天我们坐在车子上，您坐在门前冲我们挥手，我永远也没想过那竟然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而我计划着在您离开后的两个星期回家，再是一个月您87岁的生日也就到了，还计划着给您庆祝。这一次计划没有赶上变化，不料您走得这般匆忙。
我亲爱的老小孩，偶尔翻看照片，每次回家再没有您等待的身影和反复念叨的声音，还是会难过。隔辈之人之间的想念，或许少有人能够体会，但是您在我生命中就是占据不可替代的作用。时间就像一个路的小偷，悄无声息掠夺，让人突然就失去了。我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数次渴望如果时光能够倒回多好，回到我幼小的时候，那时的您还年轻。拥有了24年，原谅我贪婪，无法觉得足够。庆幸拥有您这样坚毅而又不失慈爱的爷爷，除了与您的神似，更要兼备您拥有的品质，勇敢地走下去。
而今想再牵您手
与您神似，更要带着您的品质
我亲爱的老小孩，我多想再牵您手……数着日子走下去的人生，记录的点滴。为您千千万万遍，想念只会日久弥坚。
愿天堂里安，此篇仅给您――我亲爱的老小孩，今天您离开522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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