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自然没有名姓。
所以在跳跳生魔窟地下的那环形观台上,观众虽多,但也没有一人将风林火认出来。
谁能想到一位穿着朴素衣衫的少年就是那晚雪花城剑斗的第三个人?
不过柳下三却认出他来了。
跳跳生并未亲身到场,他将自己关在远处一间屋中,屋门前上了把大铜锁,不到最终胜利者角逐出来时那道铜锁就不会打开。
这时天光大亮,原是舞台中央已站上了人。
跳跳生手下的弟子都是无名无姓之人,一个为首的年纪稍大的上到了舞台中央。他中气沛然,丹田发声。
只听他开始按辈分、名望朗朗念出到场者的名号。
先是寒山寺寺众,有释、灯、镜三位玄字辈高僧,个个身着灰色僧衣,头顶僧帽,神色空明,似坐禅相。
其余僧侣纷坐西南角,于喧嚣场上好似清流。
再来是两剑派,游龙剑派诸侠位东北角,由耄耋名宿游方济老剑客领着。老人目光炯炯,两只手环绕一起,抱着兵刃。
而绿花剑派的女侠士们则和他们靠近坐,因为游方济将侄女寄在了她们那学剑。
在场其余诸位纷纷露出担忧神色。
他们知道,两剑派既已合流,自然更有机会争得今年的曲谱。
主持的那位念叨名字念得越来越快。
他念到了齐王手下的风林火,大家都不认识,所以将风林火无视了。
他念到了龙之剑,所有的人都将脸扭向有名的龙之剑,就像之后念到柳下三一样。
在场的侠客并未注意到,观台上的观客中有许多人名字并未被念到。
那么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只有风林火知道,这些人是纯粹的赌客,他们来这里欣赏厮杀。
所有参与角逐的侠客们都被发了两张纸人。
纸人代表机会。他们有两次机会败北,败北后收回纸人。
当纸人全部被收回,则会从舞台彻底消失。
赌局的预热阶段似乎开始了。
风林火、齐莉菲、龙之剑待在观台顶楼。
顶楼上有那四把最好的椅子。
只不过,现在百晓灵坐一张,齐莉菲坐一张,跳跳生那张空着。
之所以将齐王的座椅让给齐莉菲,因为她还在风寒,同时规则明文规定点到为止,严禁用毒,所以齐莉菲自然不得入场。
可是,第四张椅子上坐着的是位身材修长的灰衣女子。
她面色苍白,两鬓的发丝轻轻鬈起,嘴角稍稍有笑,显得十分娴静。
风林火注意到她时发现她也在静静看他,连目光也是温柔的。
“是你···”他淡淡道。
齐莉菲当然也认出了她。
灰衣女子曾在雪里关前与他们交过一次手。
好在最后一刻他们似已化敌为友。
但此刻,她与柳下三则代表海家皇帝来到这里。
不过,柳下三却从未与她搭过话。
风林火向她问起柳下三时她也好似一点不在乎,她仍感谢风林火当时未杀她那同伴。
年轻人问:“他呢?那位使弓使得极好的前辈今日未曾到场吗?”
说起那位甲士,灰衣女子眼睛里流露出欢喜,“他在军队中,自然不能如我这般自由出入江湖。”
她的欢喜也消逝得很快,她踮着优雅的步子挪到观台栏杆处,胳膊慵懒地搭在上面,显得很落寞。
这时,柳下三上了顶楼。
他仍旧一身仙气,着袍佩玉,只不过他的那柄桃木剑已被换掉。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龙之剑。
风林火原以为他会敌视龙之剑,不料柳下三对龙之剑十分恭敬。
龙之剑骨子里对剑客同行不抱有好感,当然,要排除风林火。
柳下三见自己被孤立,便找句话退场。
他朝百晓灵道了句好。
百晓灵少女玲珑,问:“我认识你吗?”
柳下三轻轻颔首,“在下识得小姐便够了,柳下三想告诉小姐一声,方才看到了你家管家。”
百晓灵拍了下手,“怪不得叫不笑来端茶却迟迟未见他人!他如何了?”
柳下三道:“在下刚刚看到他和一个商人模样的人窃窃私语,那商人戴着个面具。”
齐莉菲道:“那商人是我们这边的人,不必在意。”
柳下三道:“不过,柳某却瞧见商人往不笑先生袖子里塞了几张银票。”
百晓灵点点头,“多谢柳先生。”
柳下三便去也,
不过,多说一句也无妨,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龙之剑,那眼光仿佛来自一个刽子手。
赌局开始。
大多数是无名游侠,他们登上舞台,各自施展,终究落败,便当众人面撕下纸人退场。
明面上允许使用兵刃,但也有比拼拳脚的。
寒山寺的僧侣因为名望实在是大,只上了两位,否则便有以众取胜之嫌。
他们的做法很快变成了一项不成文的规定。
于是游龙剑派与绿花剑派也碍着面子,各自只上场两位作为代表。
其中便有游方济老人和侄女游菁,游菁作为两派的共同代表登台。
绿花剑派的两位中,有一位是那日比剑被龙之剑击败的姑娘,她神态高傲,着绿花雕衣,像位仙女。
那日与龙之剑交锋,她的剑舞已经有飞天的神态了。
不过刚刚她和龙之剑对视时,龙之剑认出来了她,她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
她只低下过这一次头,也只红过这一次脸。
终于,是高僧玄镜上场的时候了。
老僧人先合十道礼,对方却是个不耐烦的刀客。
玄镜未使兵刃,而对方刀已斩来。
玄镜后退一步以减缓刀势,接着递进一步,两指拈住了刀。
接着半成纯阳内力透过刀散进刀客手间。
顷刻间刀落地。刀客,便将自己的纸人撕碎了。
玄镜阿弥陀佛一声,忽而朝着主持角逐的那人提出了一个请求。
跳跳生这边的人便问他要请求什么。
玄镜告诉他想将自己的纸人全部送给另一位代表寒山寺出战的年轻和尚。
众人皆哗然,玄镜两指败敌,何以竟要将自己的纸人送掉呢?
玄镜面色慈祥,“方才,老衲便不该上场。还是俗心作祟,玩心大起,便也像青年人一样上去想要试试。”
他那两位师兄用一种宽容、友善的笑回答他。
玄镜道:“现在老衲俗心既去,便将纸人全留给寺里的那小和尚罢。”
玄镜回到师兄边上,师兄弟三个静静悟禅,再未被打扰。
老和尚不再上场,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赌客们似乎十分兴奋,因为接下来的赌局更加扑朔迷离了。
后来,到了柳下三。
做他对手的那位是个枪客。
枪客扬起红缨枪,枪身弹性十足,可一刺杀人。
但柳下三却没有出剑。
他把剑藏在了自己宽大的道袍里。
他一直在闪躲,却并不出剑。
风林火作为未出场的观客,在顶楼瞧着。
他问齐莉菲:“你说,柳先生会换一柄什么样的剑?”
齐莉菲咳嗽一声,道:“柳下三向来攻人不备,自然要用一柄奇怪的剑。”
年轻人饮了口茶水,道:“用桃木剑本就够奇怪的了。”
过了一会,柳下三却还是在闪躲。
他未拔剑。
枪客的红缨枪使得畅快,将他罩在枪影中。
柳下三仍旧不拔剑。
枪客感到被羞辱。
他的枪舞得更快了。
白色的枪雾罩住柳下三。
柳下三看到枪客眼睛因为被羞辱瞪得通红。
枪客闭眼的一刻。
仙剑出鞘。
柳下三剑已拔出。
耀眼的光充斥了整个舞台。
柳下三的剑,竟是一柄灿然若神火的纯金的剑。
金子做成的剑?
每个人看到都会犹豫一下。
枪客也不例外。
他脑中飘过一个念头,那就是柳下三实在浮夸。
柳下三等的就是枪客看到自己的黄金剑而走神的那刻。
枪雾中因此露出了条缝隙,而破绽越来越大,直到柳下三整个人从中钻了出来。
他贴着枪客转了一圈,停下来时,金剑也已停在了枪客的喉咙处。
枪客微笑感叹,将红缨枪插在舞台中央,将自己的纸人撕碎。
纸人的碎片飘向高空。
龙之剑捏住了其中一片。
他看看风林火。
年轻人道:“如何?”
龙之剑叹道:“实在是妙。”
年轻人点点头。
龙之剑续道:“那枪客的红缨枪本没有破绽,但柳下三却是个传奇的剑客,他能给敌人制造破绽···所有武功的缺点到了柳下三那都会被他无限放大。”
风林火淡淡道:“但是···我实在没想到他竟会为了胜利而带柄黄金剑上场。”
齐莉菲朝年轻人笑了笑:“不浮夸就不是柳先生的作风了。”
此时,他们听到楼下登台阶的声音。
有人上楼了。
是不笑先生和那个商人。
风林火虽未面对他们,但已明了来客是谁。
看来这位商人被百晓灵追杀而逃出颍川城,这件事并非那么单纯。
他要不要告诉百晓灵商人面具下的真实身份呢?
不笑先生与商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呢,为何他要收下商人的银票呢?莫非不笑已将他认出来而为了防住不笑告诉百晓灵,商人便要贿赂不笑吗?
念及此,风林火决定先喝一杯茶水。
他眼睛一瞥,正瞥见商人手指上那只月牙指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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