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

结束了，一门课，画上了句号，郑乾把带有粉笔碎屑的书本合上，微光里就有飘飘扬扬地晶莹颗粒在空中懒散地荡开来，一个事情总有终结的时候，这是本学期的此门课的最后一次课，在上课之前，郑乾还略有些紧张，他信奉着好的开始与好的结束同样重要，有始有终，他有点漫不经心地坐在教室第一排椅子靠近门口的位置上，他市场坐在这个位置，不用担心，他的后面隔着两三拍才是学生，这种架势好像自从当了老师以后，郑乾渐渐习惯了，与他预想的不同，他设想着每个学生应该是激动地红扑扑地脸，眼里闪着晶莹的光，簇拥在他的周围，他像被群星围绕着太阳，总之应该是个中心的位置。

但是实际的课堂其实更像一个原子，而他自然还是那个原子核，那些学生自然就是电子，他们机械地绕着郑乾转，一圈一圈地烦躁就在一节一节课的加剧，直到最后一次课，那股吸引力就彻底松下去了，电子也就甩出去了，逃命式的逃离，好像还大口大口的呼吸，课堂上的哈欠，不足以满足困顿的脑袋，这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他们就如同失去束缚的电子，教室就瞬间清空了下来，静了下来，才又了郑乾在拍打课本上的粉笔鞋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光光点点的残影。

郑乾的开始不是自己想像中的，而结束在他的预料之中。最后一节课，他还是得尽自己的本分，把最后一节内容讲完，当然他也畅想过，是不是可以利用课堂的时间，把气氛变得放松一点，比如聊一聊工作，聊一聊他走过的路，聊一聊他们的想法，对这门课的建议之类的，这些想法就在孤独地坐在第一排的时候，激烈地撞击着，到了最后都粉碎的连粉屑都不剩了。他按部就班的讲课，按照自己设计好的开场白，也有自己的结束语，他有些怅然地说了一句，“我的任务就到这里结束了，你们的任务才刚刚开始”，他认为颇为得意的妙语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他的结束语，就像一个苍老的母亲把紧紧拉着的孩子的手一点点松开一样，每一个字都语重心长，沉甸甸的，他把这句话满含深情地支出去的时候，发现他们只是撞击到墙面上，在地面上滚了几圈，教室里充满了滋滋啦啦的回响，郑乾酝酿的这句话是白说了，他的话远不如两个字重要，“考试”。

这是挣钱没话找话突然想起来的一个话题，他觉得在最后的时候，有必要把考试的细节再强调一边，他又仔仔细细的把题型、考试方式和复习方法讲了一通，在她提到这个话题的瞬间，整个教室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就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出啦，那些眼睛里都开始闪光，他们都紧绷着嘴唇，坐直了身子，手机都塞到了书本下面，有的甚至把把紧紧握在手里，摆出随时记笔记的架势，这份气势着实吓了郑乾一条，他甚至以为背后是有什么怪物让他们变得如此紧张，如临大敌，郑乾不禁苦笑了一句，“看来还是考试管用”，分数真是学生的命根，当一切可以量化的时候，分数就代表着优秀与否，可是哪有那些东西都可以量化，郑乾挤出了微笑，调侃了一句，他也收到了相同的笑容的回应，只是笑得有些僵硬。

当课堂再次进入到往常的节奏，郑乾竭力压低着语速，他不断重复知识点，甚至自己觉得自己啰哩啰嗦，但是又担心他们听不懂，因为自从僵王考试的事情，他们的头又都漆刷哈苏地低下去，就像昏昏沉沉的麦穗，不同的是，麦穗里又饱满的果实，而昏沉沉的脑袋，只有沉重，此外什么都没有，书本下面的手机，也被抽出来放到书页中间，用一只手撑着一杂一杂往下的脑袋，这对他们是一场煎熬，郑乾好像也已经习惯了，他学会了视而不见，他扫视着整个教室，只有偶尔从窗帘的缝隙里闪过来的明媚春光，让他觉得至少今天天气是美好的。

郑乾少了演示和互动，他平铺直叙地讲，像在赶路，他竭力地避免这太容易了，那个太简单了，这些词汇，他认为他们有些基础，但是一再的强调容易和简单会不会让他们产生逆反，因为在动手的时候，他发现他们连基本的语法都不会，还在挣钱走过来的时候，手忙脚乱地关掉网页，然后把身子坐的笔直，郑乾见得多了，也就成为了习惯，他只会戏谑一般第二拍拍他们呢的肩膀，或者开一句玩笑话，他是不会强迫他们做的，因为再强迫也不会欧好的结果，有时候反而适得其反。郑乾为了避免这种适得其反，就开始注意自己的口头禅，他直到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才真正反思注意自己的这些口头禅，就像偶尔儿子会回怼他“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一样，现在的年轻人显然已经不是那时候的自己了，可惜郑乾到了最后一节课，才做这样的调整，这是经历之后的结果，也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代价就是他们远远地坐，和低下去的头，还有偶尔长长的想要吞没掉整个教室的空寂和无聊的哈欠。

郑乾用了清晰来替代简单，他每当想要蹦出来，这也太简单的时候，都会猛然提醒自己，然后磕碰一下，调整为这很清晰，大家来看，俨然把一份美食推倒学生前面的架势，然后眨巴着眼睛，看看这才很好吃，而不是像之前盛气凌人地说，快吃快吃。

郑乾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春光明媚，也许跟自己的心情有关，跟学生们的心情有关，必经一件事情终结了，结束了，有了不圆满有遗憾但也算是结果的结果，就像经历了一场大考，经过了一场磨难，长长吐出的一口气，或者躺在椅背上呆呆看天的情境一样，郑乾有机会看那澄清的蓝天，还有碧绿绿的草地上，点缀着明艳艳的黄色花朵，像极了一副长卷的生命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