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如果不是因为回响的存在，无法知道既定的过去仍埋藏着许多宝藏。人生是单向的箭头，当你站在现在这个点上回望，来路似乎显得很清楚，然而鬼知道你走过了多少个分叉口。可惜我们无法像攻略游戏一样不断S/L，那些死去的树枝便是死去了，还没生出就死去了。

但至少还能念念不忘。脑中的思绪，旧忆与新思，就像火山灰一样，在热气流中不断回旋，在一片混乱中能浮出面的东西，确实也是可贵了。这些心心念念的东西又是些什么呢？也许是一本一直想看又不得看的书，也许是一个一直想见又不得见的人，大都是些一路上未了的愿望，默默揣过多年余热却还尚在。这些东西当然不一直能停留在大脑当下的处理队列的，只是留下了一些强力的线索，意象、情绪、迷因，平时毫无觉察，直到被一些事物触发而再次被捞起。

这星星点点，大多想起了又再次消散。人生已过四分之一百，怎么还能相信“必有回响”这样的谎话呢？幸存者偏差像幽灵一样，喂你我甜腻的假鸡汤，甘之甘之，然后留下苦味。谁也不是傻，只是前路永远大雾弥漫，背后永远有太多弄不明白的枝蔓，当下只有这个渺小的自己，人无非是怕黑而宁愿相信月亮会发光罢了。

只是，就有那么一些，一百个里面有一个，穿过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去，于现在回响起来，清脆悦耳。

记忆就像是对时间的反抗，你不是单向吗，过去的就过去了？但记忆里埋满了炸弹，与无数概念粘在一起，而这些概念很多会于未来现实里不断出现，总有一些能给你点个炮仗。于是有了哇的一声，拿错稿子了不好意思，是啪的一声，回响如同一支穿云箭在心中、在身上，全身心地炸开。

不过这种炸弹还是比较弱的，地雷嘛，太被动的连女朋友都炸不到的（本来想打“找”，打错发现更好，瞬间联想到炸鱼、王炸、你妈炸了什么的）。人其实还拥有一项更厉害的技能：主动回溯。

于是你会在未来里想起过去，想起过去里回想起的过去，想起过去里盘算的未来，想起过去里盘算着未来可能想起的过去，点点点，子子孙孙无穷矣。

在这些回溯里，人或许真的可以看清一些事情，那时的自己怎么那么傻，那时那句话原来可能是另外的意思，那时原来文艺起来不是人，那时爬过的那棵树原来真的贼高，那时那只他妈的田园狗其实根本就是只橘猫，那时那些明媚的四十五度忧伤其实只是因为正脸太寒碜（凝住眼泪才敢细看），之类，甚至还可有机会主动引爆一些尚未引爆的、痛并快乐起来；

在这些回溯里，一些纸片被折好放入抽屉等待可能的再会，一些纸片燃烧起来然后终于可以放下，还有一些纸片没有一次出现、永远遗落在纸海茫茫之中，就像你从未洗出来过的扑克牌组合，你知道它的存在，但你的时间不允许你无止无尽、不厌其烦地翻看，这是可以全白金的我们也必须接受的无力感；

在这些回溯里，过去得以重建、旋转、跳跃成另外一个人的人生，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的故事，可以津津有味读到睡着。

“溯”这个字总是画面感很强，逆流而上。既然不顺着水止于至善，那么总有一些还无法放开的坚持。

不知不觉写到这里，同以前一样，我还是不知道写这些到底是干什么，但希望这个点也能在将来的某个点发出光，照亮所有的胖子。

或许只是为了提醒自己，在这些回溯里，勿忘你，曾慷慨分享性爱玩具。

特此感谢林宥嘉的专辑《今日营业中》为本文提供背景音乐和部分尿点。

201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