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开始于农村。
在上学的头一天下午,当我被奶奶告知,明天就要终结我自由时光时,我开始奋起反抗。于是,奶奶开始在后面追着我,我们围着一堆砖头斗智斗勇,直到我精疲力竭为止。
最终我认输了。在绝望中,在一百个不情愿中。在滚烫的泪水和嘶哑的反抗声中。
第二天,开学了。当然是流着泪水的。奶奶和我一起,她是我最早的陪读。
我的一年级是在一个被废弃的一户人家中度过的。据说,那户人家男主人死了,女主人跑了。所以房子便一直被搁在那里,于是在房子紧缺的时刻,它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学校。
院子就是学校的校园。校园里总共有三个房间,只有两个能用,另一个里面有一口棺材。但由于一开始的时候就看到它的存在,反而并没有很大的恐惧。当时还以为那是一个黑色的大箱子。西边的屋子是二年级,这是一间非常狭窄的教室,因为二年级人少,所以选择这间再合适不过。院子中间,坐北朝南的房子就是我的教室,就是一年级所在地,这也是整个学校最大的一间房子。
整个学校只有两个年级,一个老师。
教室里面四周都是土墙,坑洼不平。教室为东西走向,中间是门,东边和西边各有一个窗户。窗户都是木板的,笨重,破旧,有历史感,仿佛从清朝开始就已存在了。桌子如同窗户一样,笨重破旧,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又是怎样弄来的。但没有板凳。所以当我第一天去上学时,奶奶陪着我,搬了一个小板凳。这个小板凳,我连续用了好几年。
我由于个头太低,最终被分配到了第一排,这里是离教棍最近的地方。老师是村西头的,名字很个性,叫羊群,他还有个哥哥叫羊圈。由于在小伙伴的陪伴下,我很快便适应了一年级的节奏,一旦适应,我便放松了起来,所以在课堂上睡着了,但就在我沉浸于美梦的时候,头顶却被重重地敲了一下。很快,头上隆起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包。 那是我第一次尝到教棍的滋味。
羊群用的是白蜡木做成的棍子。这种木头做成的棍子,弹性良好,并且表面光滑。拿起来手感好,用起来杀伤力大。据说当时所有的老师都是用这种棍子。
从那时候起,我开始惧怕老师,惧怕羊群。这不是羊,而是狼啊!在那短短的一年里,我曾经多次想到。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对老师留下深刻的印象。从此我认为,老师都是严肃的,老师都是打人的。
我回到家后,奶奶看到我头上的包问我怎么回事,我撒谎说,是不小心撞到了树上。奶奶不信,就怀疑到羊群的头上,为此她跑到学校,与羊群大吵了一架,从此我再也没有尝过棍子的滋味。再也没有尝过棍子,不是因为奶奶去闹了一场,而是因为我再也不敢课堂睡觉了。
羊群有两个儿子都在这个学校学习。
大儿子新春上二年级,小儿子小宝,一年级。新春比较老实,很少挨打,但小宝却经常与羊群的棍子较量。我曾经多次看到小宝被羊群按在地上,在尘土飞扬的院子里翻滚,他发出厉鬼一般的叫声,泪水与阳光下飞扬的尘土混合在一起落在地上,很快又被自己的衣服沾走。我常在想,羊群为什么要生下小宝。
每一次小宝挨打都是在我们上课的时候,此时,大家都排在窗户边,通过缝隙偷偷观看。每当小宝挨打,那天我们就不用上课。小宝由于经常性的殴打,身体便结实起来。或许他开始认定挨打是一种生活常态,所以他便经常逃课了。每一次课是逃掉了,但苦头却一次都逃不掉。于是他越来越结实了,小宝的一年级的人生,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羊群很严肃,甚至可以说有些暴虐。但,我现在的名字,却是他取的。
一天,他对我说,"你是"培"字辈的,取大名都要加上自己的辈分,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本身等他说出每一句话都是一种恐惧,于是声音极其微弱的答。
"所以你的名字需要改改,我已经给你改好了,以后你就叫胡培龙。"说完他递过来一张纸,上面用铅笔工整的写着,胡培龙三个字。
"回家后,好好练练这几个字,看平时的字体都写成什么了!"他皱起眉头厉声说道。
我只能允诺。回家后,奶奶没有丝毫反对,这个名字沿用至今。
羊群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正式老师,他教会我拼音,教会我写字,教会我用串起来的高粱杆数数,教会我老师是什么样的,学生又该是什么样的。他教会我做了很多事情,但他没有教会我如何做人。
如果换作其他人,和我一样,在一年级就遇到这样的老师,你还会觉得老师伟大吗?你还会愿意成为老师吗?答案自然明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