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汉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一点零三分。
钱五摸进赵老汉家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四十七分。
说是摸进来,其实也不然。因为钱五翻墙头的时候,扒拉下来几块苟延残喘的青砖,这显然出乎钱五意料,他抬起膀子,擦了把被声响吓出的冷汗,猫着腰,摸到了大门口。
赵老汉家的木门,就快朽的不成样了,好在还有几分底子,赵老汉也不稀得栓门,掩上便是了,这倒给了钱五方便。钱五侧身提着门边,提心吊胆地听着吱吱呀呀的摩擦声,进了屋。当他摸进大东房的时候,正是凌晨两点四十七分。
此时,赵老汉已经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直到现在了。
当钱五开始翻到壁柜底下第三个柜子的时候,赵老汉终于叹了一口气:“五侄子,你找你老叔要什么东西啊。”钱五霍然回头,只觉得气血一下子涌到脑门,轰然作响。他慢慢站起来,瞟着赵老汉浑浊的眼睛,呐呐地竟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五侄子,俺倒也猜到你为啥来。是不是总听庄里人说,你老叔我还有几件压箱底的老物件做棺材本,你小子就动了歪念头啊?”
赵老汉倒是半倚在床头板上,心平气和地问,钱五却惶惶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好久才憋出来:“叔伯伯,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想了,听到外头一直传言你有些家当,我也就是想借了换几个钱捱过这段日子。叔伯伯,你放心,等过了这一段儿,我马上就给你还回来。”
“哼,你小子溜户串门还少了么!你什么德行你老叔我也知道,但没想到你竟然偷到我头上来了。”赵老汉渐渐提高了声音。钱五被噎住,说不出话来,垂着手木愣愣地站在一旁。赵老汉也没管他,自顾自地讲起来了:
“你老叔我,也不是没经过事的人,你那套话,想骗你老叔,还差得远呢!我当年,像你这个年纪,日子过得比你滋润多啦,祖上积德,让我做个公子哥,整日介在外面晃荡。可我沾什么不好,偏偏沾上了赌。这一赌,就想着赢,输了想着翻盘,可是久赌何来赢啊,慢慢的,家底被我搬空了,爹娘被我气得病死,日子过不下去了,婆娘也跑了。我也只好到外面跑生活,没着没落。这世上的事,倒也见了十之八九。”赵老汉缓了一口气,又继续说起来:“你啊,自小没人管教,游手好闲惯了,最近是不是又沾上了赌?”
钱五小声地说:“只是几个朋友玩玩——”“玩玩?你当我不知道刘庄的那个赌档?是麻杆那下作小子的地盘吧啊!你跟他们搭到一块儿 ,没你好出路!”赵老汉已经坐了起来,激动得口水沫子四溅。“听你老叔一句劝,趁早断了,好好的后生,去外面谋个出路,比什么不好!别毁在你自己手上!到老了,像你老叔一样后悔!”说罢,赵老汉摆摆手,“走吧走吧!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去!”
钱五愣愣怔怔地出了门,穿过静悄悄的庄子,走进自己的破屋子,躺在床上,睁着眼,木木地盯着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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