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1937:普通人的战争

作者: 123喵 | 来源:发表于2018-12-13 08:06 被阅读11次

东京1937:普通人的战争

作者:花鳞

原文:东京1937:普通人的战争

1938年初,在东京开天妇罗店的小商贩片山伊七领到了几张政府发的汽油券,并被告知以后都要凭票购买汽油。小店所在的公营市场没有通瓦斯,而炸天妇罗又需要稳定的油温,多年来伊七一直是用汽油在生火。

事情源于政府四月间颁布的《国家总动员法》。七七事变以来,日军在中国战场巨大的战争消耗,迫使政府极力压缩民用物资,以优先满足军需。首当其冲的就是汽油。

随着战争推进,分配给民用的汽油供应量越来越少。伊七曾经尝试用炭火替代,但油温没法让食材迅速脱水,而且炭炉经常容易莫名其妙地熄火,生意愈发艰难。

之前的每天清早,伊七都会跟其他店主在市场外拼一辆出租汽车,去筑地市场买炸天妇罗用的鱼肉。这家位于东京中央区的国营批发市场,以提供最鲜活的海产闻名天下,是帝国中心市民的菜篮子。

但到了第二年,他们也基本不再去了。一是鲜鱼和食用油也变成了限量供应,不仅贵而且很难买得到,二是因为没有了汽油供应,出租车已经基本绝迹了。

1940年政府又发布了《白米禁止令》,鼓励大家多吃杂粮。6月起,东京大阪等六大都市宣布砂糖和火柴等基本生活日用品也要纳入管制。但这种计划式配给也很快失效,因为民用物资已经匮乏到有票无物的地步。

生意没受影响的只有市场对门的大保健。穿着绿色军服的军官和宽大和服的商人,在那里进进出出,夜夜笙歌。他们一方拥有绝对优先配给权,另一方则手眼通天,相互勾结,投机倒把,大发战争财。

01 

时间回到1923年。刚刚结束的一战前后,欧洲各国的军需订单像潮水般向日本涌来,形成战争景气,进而推动了城市化进程的加速,以及城市中产和消费主义快速崛起。与之相对的,则是农村人口迅速流失。

片山伊七就是那年放弃了北海道的建筑生意,和妻子来到东京。因为没什么手艺,伊七在最西边的杉并区租了一栋二层小楼,开了个小糕点店。那时候的东京,平均每16户人家就有一个糕点店。随后几年间,他们从老家陆续接来了3个外孙和1个外孙女。

房东把房子背靠背隔成了两块,一边租给伊七,另一边租给了一户开裁缝店的外地家庭。跟伊七家糕点店一样,他们的客户基本都以中产阶级为主。所以虽然自己开店,但日常的饭菜还是以米饭和渍物为主,大概一个月能吃上一回最便宜的猪肉。尽管生活远不如富人区和中产们,但大家都认为比老家好多了。

这里有电,还有自来水。伊七家和另外九户共用一个自来水龙头,妻子小千代每天都会提着桶去打水回来洗一家人的衣服。

市中心则是中产和富人的天堂。自明治开化以来就一直繁华的银座霓虹闪烁,俨然不夜之城。摩登女郎和穿着洋服的青年来来往往,世界各地的美食和商品汇聚在这里,让这个东亚大都会一点都不逊色于纽约、巴黎和上海。

跟生活在这里的其他中产比起来,NHK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家黑柳守纲甚至还要好一些。他和妻子黑柳朝每到周末就一起出门约会逛街。遍布东京市区的公园、餐馆和电影院是他们的最爱。出于工作和兴趣的关系,黑柳给家里买了最时新的收音机,还养了一只宠物狗。

那一年,刚满13岁的黑泽明还在东京读初一。

9月1日,是学校开学的日子。开学典礼一结束,黑泽明就赶去京桥的丸善书店帮姐姐买书。但都快中午了,书店还没开门。他就先回家吃了饭,准备下午再来。

吃完饭,黑泽明正跟朋友一起在街上玩,大地突然滚动起来,周围的房屋和瓦片不断往下塌陷。他俩惊恐地抱住路边的电线杆,直到晃动停了才撒腿往回跑,连鞋都丢了。

他以为家里人全死了,谁知一进门,全家人穿得整整齐齐,严肃地看着他。三哥丙午幽幽地说了一句:连鞋都不穿,成何体统?

15万人死于这场里氏8.2级的关东大地震。仅赏樱胜地上野公园一处就涌进了50万难民,园里的西乡隆盛铜像上贴满了报平安的纸张。银座等地化为废墟;日本桥旁最大的鱼市鱼河岸也毁了,海军省不得不拿出一块属地重新建立海鲜交易所,这就是后来的筑地市场。

地震之后一周,关东平原持续发生了大小余震数百次。但没人能看到,更大的余震尚在远处起伏,接下来20年还会继续涂炭生灵无数。

02   

地震时,法国驻日大使保罗·克洛代尔正在东京。他被难民收容所的景象震惊了:人们排着长队在领一天一个饭团的救济,一见到他,脸上还会带着标准的日式微笑。这在有优秀“革命”传统的法兰西绝无可能。

“甚至连一句抱怨也没有。如同坐在一条小船上一样,人们就这样静静地接受现实。”

然而,混乱总是藏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当晚,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朝鲜人放火,往井里投毒”的谣言,东京开始戒严。市民陷入恐慌,治安队扛着太刀到处设卡,拦着路人念日语。彼时朝鲜半岛已被纳入帝国版图,很多朝鲜人移居日本,大多数干着底层又苦又脏的工作,属于典型的不稳定因素。他们泡菜味的口音极易辨识,一旦被发觉是外国人,就会被治安队手起刀落。最终有6000多人被屠杀,连带着600多名华人惨死。

东京的金融机构、股票和商品交易陷入瘫痪。天量的救济和保险让多家银行和财阀不堪重负直接破产,对日本经济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这场地震强烈地刺激了岛国人的忧患意识,民粹和极右翼迅速抬头。

震后3年(1926),大正天皇驾崩。他的年号和父亲明治都是取自中国经典《易经》。裕仁按照日本皇室传统,从《尚书》选了“百姓昭明,协和万邦”一句,取年号昭和。

天皇在日本历来被塑造成神,而裕仁在欧洲巡游和台湾巡视期间展现出了勃勃野心和极强的控制欲,收拢了冈村宁次等一批驻外青年军官,这为他后来成为帝国真正的核心又增加了筹码。时局动荡,一场旷日持久的风暴正在太平洋上空酝酿。

03 

1929年10月29日,黑色星期二,全球大萧条开始。尚未从大地震中完全恢复的日本再次受到重创:进出口分别暴跌70%以上,工业总产值下降33%,农业总产值下降40%。金融资产迅速贬值,城市和农村破产失业者暴增。

“以前有100万的人,现在只剩下30万到50万,有10万日元的只剩下4-5万,简直像做梦一样,财产瞬间就消失了。”

但在军部眼中,这场经济危机来得恰逢其时。

明治维新以来,军部主导的历次对外战争掠夺了大量财富,使日本跻身列强,民众过上了富足摩登的生活。但大正时代的承平日久,却让国内对军部的军费、侵略计划等处处掣肘。比如政府中最德高望重的大藏大臣,也是经济学家的高桥是清就坚持为日本经济长远的发展考虑,力主削减军费,执行紧缩财政。

现在,因为救市失利,政府内阁走马灯般上台又下野,民众不满消费降级和大量失业,形势一片混乱。军部看到了铤而走险的机会。

1931年,关东军照搬苏联的中东路事件发动九一八事变,国内贫民和失业者开始移民东北三省,形成了规模庞大的“开拓团”。尽管曾政治庇护过国父和校长的首相犬养毅认为日本根本没能力消化,建议通过谈判归还民国政府。但普通民众却不这么认为,移民解决了国内紧张的就业和经济压力。在满洲“建国”那天,他们上街游行,支持军部维护他们在满洲的利益。

两个月后,11名极右翼海军军官冲进首相官邸,将77岁的犬养毅乱枪打死。通过刺杀以实现政治诉求,在当时的东亚俨然成为一种风尚。1919年,曾被委任朝鲜总督的海军大将斋藤实赴任当天就在汉城车站被朝鲜人姜宇奎投过炸弹,所幸躲过一劫。

得益于再度的战争景气,日本经济又繁荣起来,洗衣机和冰箱等家电开始在中产阶级家庭得到普及。全社会都开始了消费升级,连伊七这样的普通人家都买了收音机,甚至开始模仿之前的中产生活,经常去看戏和电影。

1933年,伊七从北海道老家接来了最小的外孙小熊谦二,送到东京的一所小学读一年级。比他早来几年的大哥辉一,就是在这时筹划开了那家天妇罗店。

也是在这一年,小提琴家黑柳守纲和妻子的第一个女儿出生了,他们给她起名为彻子。

那时候,新出现的有声电影开始冲击日本市场。黑泽明最倚赖的三哥丙午失去了解说无声电影的工作,给报纸写影评的事也陷入困境。某天,他请黑泽明吃了顿饭,第二天独自在伊豆的一家温泉旅馆自杀身亡。

战事远在中国东北,似乎对普通日本人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人们照常关注棒球联赛和最新的电影,以及阿部定是如何剪下情人命根子的八卦。没人意识到,在繁荣和军国主义之间,这种危险的平衡正在瓦解。

04

1936年2月26日,东京城下了一夜大雪。

凌晨5点,原应开赴东北的陆军第一师团两千士兵在几名军官带领下,兵分九路,包围了多位大臣的官邸、陆军参谋本部和警视厅。他们冲进82岁的高桥是清家里,乱刀乱枪杀死了这个老臣,然后彬彬有礼地对当场的高桥家属鞠躬致歉,“真是打扰了”。而好运没有再次照顾78岁的斋藤实,他在自家卧室被包围。事后,法医从他的遗体中取出了47颗子弹。

二·二六事件使裕仁大为震怒,敕令军部镇压,并以极刑处理了带头人。尽管从此通过刺杀获取诉求结果的方式一度被遏制,但潘多拉魔盒已被打开:保守派的当权大臣损失殆尽,好战而疯狂的极右翼势力如愿站上舞台中央。

恐怖弥漫在整个东京上空。

一年后的七七事变当晚,刚就任一个月首相的近卫文麿在手记里写道:“我方有点可疑。”显然这又是一次军部擅自行动的擦枪走火,近卫自己也没料到战争会来的这么突然。

4天后,他匆匆召集日本文化和新闻界代表,在东京开了两场文艺工作座谈会。会上,他鼓励作家用笔为国家和战争服务。首相的殷殷嘱托让文艺界工作者们备受鼓舞。

8月,川端康成的老师菊池宽又召集作家代表们到内阁情报部开会,筹划组织“笔部队”,到中国前线采风。因为担心招不够人,首批名额只试探性地给了20个。没料大家竟争先恐后,誓为天皇效忠,先后有上千人参加。

文人的笔是把双刃剑,能伸张大义,也能颠倒黑白。可以愤怒,也可以犬儒。

文艺审查制度下,战争变得唯美壮烈。前线回来的各种新闻、小说、摄影充满了欺骗和误导,却打动了无数热血青年,让他们忽视了战争残酷的一面,激励他们奋不顾身地投入战火,义无反顾地为天皇效死。

05

1936年,通过父亲的关系躲避了兵役的黑泽明进入了一家叫P.C.L的新电影公司担任助理导演,这就是后来的东宝映画。

1943年,黑泽明独立执导了处女作《姿三四郎》。电影审查官员认为电影带有明显的英美风格,于是破口大骂并准备封杀。

自从珍珠港事件后,英美对日宣战,忠皇和反英美文化的浪潮达到了顶点。黑柳的女儿彻子在上小学,每天午睡前小孩子们都要在床上笔直立正,高举双手齐呼万岁。而伊七外孙小熊谦二的学校,则遵照政府要求停了英文课。学生考试无需答题,只要写上“天皇陛下万岁”就可以得满分。

这操作比白卷英雄张铁生早了40年。

幸亏当时在场的另一个审查员是大名鼎鼎的导演小津安二郎,他说:满分100的话,可以打120分,恭喜你黑泽君!

小津年少成名,至今在日本都很有人气。多数中国人知道他可能都是因为一部电影:《东京物语》,并被其中平实而克制的情感深深感动。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看到这种中国兵, 一点不会想到那是人。就像什么地方都能看到的虫子。从他们身上无法承认人的价值, 只不过是狂妄地反抗的敌人, 不,看上去就像是个什么东西, 再怎么扫射,也心平气和。(小津战地手记)

他以毒气部队士兵的身份亲自参加过淞沪会战、攻打南京和台儿庄战役。导演出身的他一直随身带着笔记本和画笔。一有时间,就通过最拿手的剧本和分镜头草稿,记录各种看到的和遐想的残暴画面。他还鄙视笔部队的宣传作品不够有力,因为那些作家根本没像他一样上过战场,狂热得如同精神分裂。

提携黑泽明后,小津又前往东南亚战场负责日军宣传工作,在1945年被俘。他在笔记本的扉页上涂了三个描黑的汉字——禁公开。

后来,黑泽明在创作他的巅峰之作《罗生门》时说,每个人在为自己说话时,都会加以虚饰,《罗生门》就是给观众呈现这个不加虚饰就活不下去的世界。

战争能让最柔弱的人变得最凶残。在疯狂的时代,人们因恐惧、欲望和自私充当着帮凶。但过后他们总把自己亲手犯的错归咎于荒谬的时代,从不肯承认自己的罪过,拒绝忏悔。

06 

1938年,战争巨兽几乎吸干了本就贫瘠的岛国。政府出台了《战时防空法》,启动灯火管制,闪耀多年的银座霓虹也全部关闭。1941年,山穷水尽的裕仁批准了“南进战略”,开始进犯东南亚。

与之相对的,则是太平洋战争中美国人恐怖的雄厚国力。前线兵员急剧减少,而在日本国内,收到阵亡通知单的母亲越来越多。战后统计,日军在中国战场的8年里损失了45万兵力,而仅3年的太平洋战争中战亡人数就达到了155万。

1943年10月,数万名身穿卡其色制服,头戴学生帽,脚着黑色军靴和白色绑腿的年轻学生扛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排列方阵踏步走进东京神宫竞技场接受检阅,然后开赴战场。

这座体育馆建于关东大地震之后,本是象征着日本国民不屈精神的体育圣地,原计划用作1940年的东京奥运场馆。1938年,内外交困的日本奥组委宣布停止了筹备工作,竞技场也被用于军部的日常练兵。为了给参加这场声势浩大的“学徒出阵”阅兵式的学生们壮行,看台上站满了前来目送的人群。但与战争初的狂热不同,无论是田径场下还是看台之上,这个时候人们的表情都变得麻木而不知所措。17岁女高中生杉本苑子的记录道:

我沉浸于这幼稚而纯真的感动当中。那一天,不论是出征之人还是留守之人,都知道这是诀别了。不知如何形容,但确实有一种情感在燃烧,觉得这些学生们都将一去不返,我们自己也必将面临死亡。

妇女们自发组织成爱国妇人会,各处巡游,鼓励民众为国奉献。她们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住那些还有成年男性的家庭,不断地上门动员他们应征入伍。每当此时,那些失去自己儿子和丈夫的总是情绪最激动,冲在最前头。

黑柳彻子所在小学巴学园的老师们也逐渐被招募去战场,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回来过。后来,每当有人要离开,校长小林宗作总组织大家围坐在一起开个茶花会,算作正式告别。

因为长期的生活压力和营养不良,伊七的4个外孙辈已经病夭了3人。天妇罗店就是他从20岁时死去的辉一手里接下的。但随着物资管控和中产阶级的消失,小店早在1940年就已经倒闭。那时候,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仅剩下在富士公司上班的小熊谦二。

1944年7月的一天,他们在广播里听到了塞班岛守军全体“玉碎”的消息。年底,体检结果不合格的谦二也收到了入伍通知。一周后,他跟随军队从北海道老家出发,经釜山乘火车到达牡丹江。那一年,他刚满19岁。

出发前一天,88架B29拖拽着飞机云,第一次正式轰炸了东京。两年前中风的祖父片山伊七前来送行。尽管过去生活艰难,几个外孙也接二连三地离开,但他从来没抱怨过什么。可这次,老人家却突然放声大哭。

1945年中旬,已经45岁的黑柳守纲也被通知入伍,握琴弦的手第一次拿起了步枪。

他的大女儿黑柳彻子刚满12岁。而在去年初夏间,因为没办法搞到药品,3岁的儿子明儿得了败血症,死在了妈妈的怀里。

07 

1944年10月,日本海军在台湾海面向美军舰队发动总攻,损失了600架飞机,但仅击伤了美军2艘巡洋舰。海军对国内宣称“击沉十一艘美军航母”。为庆祝这个久违的“大胜”,日本甚至还举办了灯笼大会。

3月9日的李梅火攻炸死了东京10万居民,第二天,纪念日俄战争胜利的日本陆军节在尸横遍野的东京街头举行了庆祝游行。在战争绞肉机面前,无论是战胜方还是战败方,平民的生命脆弱如蝼蚁,也低贱如蝼蚁。

彻子所在的巴学园也被烧毁,虽然尚且年幼,但出生在动荡年代,早已习惯了告别的小学生们和校长在车站挥手告别,各奔东西。

8月15日,裕仁提前一天录好的“玉音”开始向全世界放送。二战宣告结束。几天后,《每日新闻》发了一份整版空白的报纸。引咎辞职的社长说,“前一天还在登鬼畜英美、焦土决战,后一天就投降了,实在令人尴尬”。

原子弹“胖子”落到长崎的那天,苏联战车也同时发动。仅仅一周时间,就击溃70万关东军。入伍才半年的小熊谦二跟着50万关东军战俘,和很多不知情的开拓团侨民一起登上火车。没人告诉他们目的地是哪里,每次快到下一个站时,他们就会相互打赌,猜有没有人在那里等着接他们回家。

他们不知道的是,远在东京的近卫文麿已经跟苏联签署了《和平交涉要纲》,将在“满洲”的日本投降军人和家属作为赔偿之一,为苏联提供劳动服务。条约中说,“将极力协助贵军之经营,敬请尽情调度使用”。

火车一路向北,最终到达了西伯利亚,其中的6万人再也没能回到故乡。

08 

战后,美国负责占领和改造日本。但战场上日军的疯狂让美国人心有余悸,华盛顿为此专门聘请了智囊专家进行风险评估。其中最重要的两个成果,就是经典的人类学著作《菊与刀》和保留天皇制度。

战后20余年,东亚其他各国依然兵荒马乱,战火继续吞噬了数百万人命。麦克阿瑟治下的日本却立刻回正,经济迅速恢复。除了在60年代风靡全球的各种主义运动背景下的日美安保斗争外,社会出奇地和平昂扬。人们为了追回失去的岁月而拼命地工作。甚至在1968年一举超越联邦德国,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资本主义国家。

毕业后,彻子进入新组建的NHK电视台。她参与过促成中日邦交正常化中著名的熊猫外交,创办了日本国宝级的谈话节目《彻子的小屋》。她以自己在小学的那段经历,创作了儿童文学超级畅销书《窗边的小豆豆》,还担任了“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亲善大使”。

被释放回国后,黑柳守纲和彻子的母亲阿朝重新相聚,还到美国补办了婚礼。

死里逃生的小熊谦二则在4年后回到老家,在亲戚家的仓库里见到了祖父。

黑泽明事业不断攀升,最终成为日本乃至世界影史上不可逾越的高峰之一。

1946年新年,裕仁发表了《人间宣言》,对日本国民承认自己是人。同年签署的《和平宪法》,则得名于它的第二章第九条,也是70年后安倍晋三最想删掉的内容:

永远放弃发动战争的权力;
永远不设军队,不承认拥有交战权。

但麦克阿瑟早已洞见后人的蠢蠢欲动,留下了三道锦囊。这让安倍没法学他的老邻居,像肿学生用涂改液抹作业本那样随心所欲。

没错,就是曹县。可能因为修改太麻烦,他们干脆隔段时间就整部重写,前后5部宪法已经连他爸成&正都不认识了。反观安倍,06年至今12年过去了,还在处心积虑地给民众洗脑、请愿。50后的昭和男儿安倍在80后白头山血统传人面前,显的狼狈不堪,高下立判。

09 

1953年,对黑泽明有知遇之恩的小津安二郎平静地离世。按照他的遗愿,亲友们将他安葬在镰仓的圆觉寺,他的墓碑上只留一下一个汉字——無。据说这个字是他1938年在南京时,鸡鸣寺的住持写给他的。

第二年,黑泽明的《七武士》上映。电影讲述了七名武士受农民雇佣抵抗山贼,虽守住了村子,却阵亡四人的故事。在影片的最后,志村桥扮演的勘兵卫说道,“这也是场败仗……赢的并不是武士,而是农民”。

诚然,尽管战后很长一段时间日本国内饿殍遍地,人间失格。650万从国外撤退回来的军人和侨民,加入1300万失业者中,很多人靠在战败后的废墟上挖找值钱的物品来维持生存,大批无家可归的流浪者露宿街头,食品不足导致许多人因营养不良而死亡。但作为整体的普通人,却很快找回自己的生活。

50年代,得益于战后的婴儿潮,和战时东京大轰炸期间疏散人口的回流,东京人口突破850万,一举成为世界人口第一多的都市。刚刚毕业的年轻人们乘着火车和汽车,意气奋发地从全国各地涌来建设首都。

依靠朝鲜战争期间美国的大量战争特需,日本再度通过军需景气获得喘息,经济获得快速发展和繁荣。崭新的东京塔矗立在江户平原之上,银座的霓虹又重新开始闪耀。

1956年,日本经济终于恢复到了20年前战争启动时的水平,当年的《经济白皮书》宣布“现在已不是战后了”。在当时,人们谈论日本失去的二十年时,跟现在人们所知的那失去的二十年相比,更多的是充满兴奋和希望。

1964年10月,连接东京和大阪的东海道新干线在东京奥运会前夕通车,现实与历史也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重合。在东京神宫外苑竞技场,运动员们走过20年前出阵学徒们踏过的跑道,20年前宣布了日本战败的裕仁宣布了东京奥运会的开幕,20年前核爆当天出生在广岛的坂井义则负责点燃了开幕式圣火。飞机在空中划出象征和平的五环,彩色的气球从四处升起。

20年前曾在这里送别学生军的杉本苑子此刻也在看台上,那时她早已成为了一名作家。望着眼前恍如隔世的画面,她的内心百感交集:

这二十年光阴带来的重大变化多么不可思议。同样属于年轻人的仪式,同一首君之代,同一面日章旗,如今它们又有怎样不同的意义呢?在同一个神宫竞技场,看到来自九十四个国家的年轻人汇聚一堂,我们大概做梦都没想过吧。

她说:

我突然感到畏惧,这满溢着祝福,被光芒与色彩装饰的今天,究竟又联结着怎样的明天呢?我们能做的,只有将今天这份美丽竭尽全力延伸到明天,如是祈祷而已。

地球旋转,历史循环。

和平不易,且行且珍惜。

文章很长,感谢阅读,点个赞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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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走私·缉私·中外贸易——以1930-1949年的华南地区为中心》暨南大学博士论文 作者李琴

[3]纪录片《东京,不死鸟都市的百年春秋》

[4]小熊英二·《活着回来的男人》

[5]黑泽明《蛤蟆的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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