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到了学期末，2月份就是春节，大部分学生都提前买了火车票，准备回家过年。
一条昏暗冰冷的走廊里，灯管因为老化闪了几下，瘦弱的男生呆若木鸡地站立着，阿轩站在他的身旁，拿过他手里的火车票，“咔嚓”、“咔嚓”，撕成几片，随手一扬，雪片似的飘落在地上。
——小瘦子。
阿轩关怀地环住他的肩膀，小男孩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快哭了。
——年前有一笔大生意，我都安排好了，你和强子、文东，阿楠他们，打配合，缺一个也不行。他们几个都不回家，你忍心一个人回去？挣够了钱，才好回家，你说是不？
他又重重拍了拍瘦子的肩膀。
——论亲戚，我和你也算是远房亲戚，我还能害你不成，嗯？
小男生看了看地上车票的碎片，只能点点头。
尊尊正在寝室收拾过年回家的东西，大M走进来。尊尊起身迎接，M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两人在床边坐了，M一手搭在他的腿上。
——过年我要回家，学校这边的事没人托付。你留下。主要是毒品这趟线，新来的帮毒阎王办事的兄弟叫小茶，你帮他打点事情。年前风声紧，生意上，别出差错。
——没问题，老大。
——另外，你联系一个叫阿轩的人，知道是谁吗？
——哦，他啊，你生日的时候我见过，据说是个老烟鬼，除了抽什么都不管。
——遇到什么事，可以找他帮你，记着，喊他轩爷。
尊尊发怔，在豪门，“爷”字辈的，除了“斩爷”，“祖爷”，还没听说过有其他人……
他点点头。
——老大放心，一路走好。
——皮是不？等我回来收拾你。
M走后，尊尊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又抖了出来，心想，反正回家也无聊，不如借机会留在学校玩耍，还能和毒贩子学学门道。
又过了几日，学生们差不多走光了，教学楼和操场上空空荡荡。晚上茶公公召集手下到他的寝室开会，尊尊也去了。
——什么轩的，怎么没来？
他阴阳怪气地问。
——这种事他也不懂，来了也没用。
一个人说。
——老废物，要不是看他都大四了，早就把他从这趟线踢出去了！主要的那几个人呢？接货的和开车的？
——刚才碰上，他们说一会要去阿轩那抽点，就没来。
——M一走，全他妈不干正事！最近也背，每次轮到我安排接货，就被人给点了，大M都快信不过我了……
——难道被警察盯上了？
尊尊插嘴问道。
茶公公扭过脸来，不高兴地嚷嚷。
——你他妈是哪根葱？本大爷说话，也有你接话的份？初来乍到就没打听打听，我在毒阎王手下排行老几？想给我提鞋，都得后面排队！
尊尊强压住了心里的火，低下头不言语了。
——茶……茶公公，这次的行动计划是什么？
一个人问。
——这个……计划，每次行动前，不都是有线人告诉你们吗！这次肯定也有！回去等着，别问我……去吧！
大伙出了门，尊尊看见一伙人朝大四寝室的方向走，知道他们是去“轩爷”那，也跟了过去。
推开走廊尽头的门，屋里弥漫着香气，地上满是烟头。打火机、吸管、瓶瓶罐罐在角落里，窗台上凌乱地摆着。
轩爷侧身躺在床上，模样懒洋洋的，由于长期吸毒骨瘦如柴，面色惨白，两道眼睛狭长，一明亮的小眼珠滴溜溜地转。他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拿着过滤器，吸管叼在嘴里，里边的水泡“咕噜噜”响，不一会，从鼻孔里、嘴巴里，喷出三道长长的白雾。对面床上，坐着几个小兄弟，互相传递着过滤器，沉醉地吸着。
尊尊随着几个兄弟进来，在门口破旧的沙发上坐了。
——都是走着进来的吧？
刚坐稳，只听轩爷不紧不慢地说。尊尊吓得差点没摔下去。
——珍惜自己的两条腿，背着我偷偷买车票的，别怪我让你们有了票，没腿回去。
大家都低着头，气氛凝重，尊尊看见站在门口的一个瘦弱的男孩，偷偷抹着眼泪。
——行了。
轩爷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年前就这档子事，别给我办砸了。
——是！轩爷！
大家一口同声，回答得特别响亮。
其他人纷纷出去了。尊尊站起身来，轩爷看出他想说话，也挥手让对面床上几个小孩出去了，房间里就剩他和尊尊两个。
——平时来我这房间的人可不多，说吧，什么事。
轩爷的语气里透着早已看透一切的冷漠。
——轩爷。
尊尊先拱手行了个礼。
——大M吩咐我留下，按您吩咐办事。
他拿起打火机，刚点着火，又放下了，和过滤器一起放在了床头柜上。
——哦？大M留下的。
——我叫尊尊。
轩爷上下打量他。
——既然，你喊我一声轩爷，看来你很得大M器重。
他站起身，缓缓说道。
——校内冰毒的货源，有三个，M、斩爷，还有茶公公。实际上，货都是从我这一家出。只不过，我分给他们三个人不同的货。
他又缓缓踱步，到尊尊跟前，尊尊欠着身恭敬地听。
——茶公公，说白了，就是个傀儡，用过了，就换，我本人从不插手生意。
尊尊听后恍然大悟。
——那“毒阎王”指得是……
轩爷眯起狭长的眼睛，眼角带着深深的几道笑纹，并没回答。他又说。
——他们三个人，都不知道取货的时间和位置，得我这边派人去告诉。
——轩爷，我听茶公公说，他最近安排的货总被警察劫。
——警察哪能轻易知道，是有人通风报信。
——你是说，内鬼？
——最近这条线上的都是新人，不牢靠。给茶公公送信的新人，有两个，一个叫倩倩，另一个叫小白。明天，我同一时间，安排两个接货地点，让两个人同时去送信。到时候，哪条线被劫，哪个就是内鬼。
——还是轩爷技高一筹。
轩爷眼睛一横。
——少拍马屁，多学本事。
——是是。
尊尊笑着说。
假期，香奈要打工挣学费，就没回家，学生会的事就交给她代理。平时跟在M身边旁听，多少也学到了一些。
放假后学生会大厅也没什么人来，她在讲台后面从五点坐到六点钟，要是还没人来，就回去了。
这天，香奈着坐着，见门口有个身影晃来晃去，像做贼似的。过了一会，才探了探头，瞻前顾后地走进来。
——嘿，嘿嘿……
她弯了弯腰，拱手向讲桌后方作揖。忽然想起不对，又重新立正，鞠了个躬，脸上挂着谄媚的笑。香奈一看，这不就是那天在食堂碰见的，凡凡的朋友小倩嘛。
——我就知道是你在这，这才过来的……学生会的香奈大人，你可得替我做主哇……
她上一秒还笑着，转眼换上一副哭腔。
——你说吧。
她听了忙向前走几步，凑到讲台前来。
——你可要保密，不太好意思说……
——你就说吧，这就我一个人。
香奈推开她，示意她在原处站好。
——嘿，嘿嘿。我名叫倩倩，大一的。香奈姐姐，你还记得我吧？见到你我就放心了，我所受的这些委屈和不公，总算是有人给我评理了……
——只管说你的，若你真的委屈，肯定给你评理。更何况，你是凡凡的朋友。
——那个凡凡！别提她了！我正要说的，就是那对狗男女的事！
——嗯？
香奈一头雾水。
——香奈大姐，你可得替我做主哇，故事别嫌长，你听我慢慢细说……刚开学的时候，我只想着通过学习，改变出路。谁知道，班上的同学看我老实、好欺负，刚开学的第一天，就把我按在桌子上，扒我的衣服，我不敢喊……
——呃，香奈打断她，说重点。
——第一次被欺负了以后，他们就盯上我了。以后每节课上课的时候，轮流有男同学和我坐同桌，一边上课，一边摸我下面。开始的时候我还挺排斥的，后来也偷偷享受起来，每次上课要是没人摸我，我还真不适应，只能在板凳上蹭。后来，他们更肆无忌惮了，把铅笔、橡皮、格尺，所有能塞的东西都塞了进去。直到有一次，他们还拽着我去男厕所，这点羞耻心，我当时还是有的！就死活不去……拗不过他们力气大，把我强托了进去，几个男生轮流强奸了我……
——同学，这件事情和凡凡有什么关系吗？
——你听我说啊。就在这个时候，凡凡像个救世主一样出现了，她说，只要我有了男朋友，那些男生就不会再缠着我了。我信了她，还给了她500块钱介绍费，让她帮我介绍男朋友。
——这件事我知道，男朋友介绍成没？
——呵，第一次，她确实给我带来了一个男人。又高又帅，简直像做梦一样。我立即就心动了，坠入了爱河。约会了几次之后，他提出上床，我心想，我又不是处女，只要能留住他的心，我什么都肯做。我们在学校对面一个便宜的宾馆里，脱光了衣服，他说要玩点刺激的，就把我眼睛蒙住，绑在床上，接着，让我口交，又摆了好几个姿势。但是我听见照相机“咔擦咔擦”的声音，就想阻止他，他根本不听。我反抗，要求他删照片，他就动手打我，不承认有照片，大吼着和我分了手，说我如果敢纠缠他，他就打死我。
——交男朋友还是要留心啊……
她冷笑一声，又接着往下讲。
——凡凡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傻到又相了她的鬼话。她装作好心帮我的样子，后几次介绍的男朋友，都没收钱。可是，每次她介绍来的人，见面一两次，就要和我上床。开始的几个我都同意了，后来发现不对劲，这些来找我上床的男人，平时连电话都不接，吃饭和住旅馆的钱都是我掏，我如果拒绝上床，他们就会拳打脚踢。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凡凡收了这些男人的钱，他们每和我上床一次，就会交给凡凡200块钱的中介费。
——这，真的假的……
——我才知道自己是被她耍了，而她介绍给我的第一个男人，你知道是谁吗？就是她自己的男朋友，茶公公。我那时一心一意地把她当闺蜜，他们俩却像耍猴一样耍我，玩弄着我的感情。当我跑去找她理论的时候，她立即拿出当初茶公公给我拍的那些裸照，威胁我说，如果我敢说出去，她就把照片发到网上。
香奈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就是那对狗男女做过的事情，我恨他们俩，我恨所有男人。我吃够了因为老实的亏，以后我不会再做老实人了。
——你希望学生会替你做些什么呢？
——茶公公现在是毒阎王手下的红人，凡凡也借着他的名声为所欲为。我只是想拜托你，把这件事告诉给豪门的人，让他们知道茶公公是一个怎样的人。这样的人不配留在豪门里，给豪门抹黑。
——我会尽力传达的……
香奈送走了小倩，大M此时又不在，于是晚饭以后，她去找尊尊，一五一十地把倩倩的事说了。
尊尊说。
——这件事听上去，确实是倩倩在理。不过，倩倩和茶公公都是豪门的人，茶公公又比倩倩高一级，最好他们别伤了和气。明天你约倩倩见面，我劝劝她。
傍晚，尊尊回到轩爷那，轩爷正把烧红的碳块埋进锡纸下面，上方放着大麻膏子。
——小尊啊，来试试今天的新货怎么样？
轩爷把吸嘴递给他，自己拿着喷子在下方烧碳。
——不不，我不吸这个。
——别扯淡，你做这个的，不吸怎么知道货好坏。
尊尊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暂时不吸。
——嫌贵吗？茶公公那小子，穷得穿不起裤衩，自打做上这行，就没自己掏过腰包。我每个月都把足足的量，分给他，嘿嘿……没点油水，谁给你卖命？
尊尊想起来。
——今天查内鬼的事，有结果了吗？
——是那个叫倩倩的。她在大一的新生里，凭着脸皮厚，胆子大，混出了些名堂，刚来豪门不久。
——怎么处置的？
——看在是自己人，大M在的话，一定讲情面。正抓起来拷问呢。
——我听说，她和茶公公早有过节，应该是有意报复，想撼动茶公公在豪门的地位。
——茶公公的为人不用她说，谁心里都有数。他交给大M的货，没一次不缺斤少两，这样的人，本就在豪门混不久的。只是，踢他的时机还没到。
轩爷挑起单边的眉毛，吞云吐雾地吸起来。尊尊会意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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