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曾经大多数的50后一样,他和她是相亲认识的。
她
她,经历过50后所经历的一切,教科书上看得到或看不到的,驱逐地主的土地改革,文化大革命的动荡和喧哗,那些被批斗和被枪毙的……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她家居住在Z市里,但由于其母亲并且发作,后回Z市的郊区乡下疗养才能逐渐康复。但是,一回到Z市,她母亲的病情就恶化。于是,她父亲做了一个决定:回乡下居住。他们一家大小回到乡中,也算是富农一枚了。当时,她的父亲还决定将身上的全部财产用于置地,雇农,说白了也就是当地住。很不幸,那时候恰逢新中国成立,她父亲购买的土地全部归还国家所有,砸进去的钱全部付诸东流。唯一的庆幸是,她父亲幸亏没被当作地主抓了。
从此,家道中落,她父亲也无力回天。加上母亲害病,最终越过越穷。恰逢土地改革,接着是人民公社运动、大跃进时代。那是一个动荡不安且极其浮夸的年代,她母亲在这个时候去世了。她那年3岁。
“3年经济困难时期”。历史用一句简短的话稍稍带过了这段残酷的曾经,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记忆犹深,心有余悸。她回忆当年那时,她父亲整日早出晚归挣工分,家里八个孩子陆陆续续夭折。她唯一最大的兄弟到林子里捕捉小鸟,用小鸟肉喂饱饥饿不已的她。而此时,她唯一的这个长兄已经饥饿浮肿不堪。最后,家中8个孩子中,经历了着一场全国性的大饥荒中,只剩下三个幸运儿存活,她是其中之一。这是她3岁那年唯一记住的2件事的其中一件。
还有另一件就是,3岁的她无依无靠,家里全部劳动力都去参加人民公社了,各有各的分工,为当时的大跃进“创造着”中国的奇迹。3岁的她常常一个人挪着不稳的步伐来到村边的田埂上寻找她的父亲,她回忆并解释那个时候的这个行为原因竟是:“我害怕我的父亲会死去……”3岁的孩子,对于死亡会是怎样的认知呢?我没有追问了。那时候的她,找不到父亲了,带着恐慌和不安,常常在坐在田埂上哀嚎、呼喊着父亲。这是她3岁那年唯一记住的第二件事。
听过大伯娘说,大饥荒那年,他们村里很多人饿死,或者挖那些观音泥来吃,但是有的吃了后被噎死,只有最后一些才剩活下来。有人说:历史是被人打扮的小姑娘。我不懂这个意思,你懂吗?
时间像流水,就像冲平沙滩的坑坑洼洼这般,会把人的记忆渐渐冲淡。她读高中那年,她父亲突然病逝。从此,她一生唯一最安心的依靠走了,她辍学了,跟着她唯一的大哥和大姐生活,任劳任怨,努力地包揽家里所有的活,积极参加村里的各种妇女大会,被安排为村里的代表到镇上开会……曾经,也风光一时。
年龄渐长,也有过男生示好,可是却总被各种内外原因,一直搁置下来。她认为自己错过了最好的人了,而外界的人却认为是她挑剔导致的。至于真正的原因,谁知道呢?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
村里出了名的大龄剩女,年近30的她,心里怎能不迷茫和不安呢?难道就这样草率地找一个人托福一生吗?她似乎不愿妥协。相亲,时而发生。
她和他就在这样一次有意无意的相亲中认识了。
他
他与她相见时,虽是风华正茂之时,却因遗传,刘海发际早已长到头顶。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极度嫌弃,心里想:这人肯定有四五十了。其实,他俩年纪相差无几。(所以说,发型很重要~)
他父亲早年担任过共产党的一个小官,后被告发,说是“嫖宿”,关于那时候是否有这样的罪名,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就这样,乌龙入狱。即使自己喊冤,也没用。有人分析说,是他父亲在当官时得罪人了。这个共产党的小官,一入狱,一蹲就差不多十年。这十年,全靠他的母亲将他们一家七八口人拉大。他母亲每个月都会走很长很长的路,几天几夜去监狱里看他的父亲,看一眼,然后就回去了。
他父亲出狱后,回到家里却跟他母亲处得却家无宁日,两夫妻吵闹,甚至打骂,生气时互相砸家里的东西发泄。可是,再怎么打和闹,他们的世界观里没有“离婚”这一说法。
他父亲出狱后当了猪郎,家里的生活也勉强维持,他父亲却爱读书,他也爱读书。在那个没有大学的年代里,他凭着自己的实力考上初中、考上高中。但是,读到高中时,他父亲却拒绝供他读书了,认为他该出去工作了,就目前而言他是兄弟姐妹中读书最多的了,够了。可是,他读书欲望很强烈,他母亲悄悄地支持他。他母亲偷偷地把家里的大米拿出去卖了,给他换学费的钱。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对他父亲有些,因为他父亲愿意供大哥读了5年的小学一年级,却不愿意供他读辛辛苦苦考上的高中。因为读高中是不被支持的,所以他每天只能走路到镇上上课,下课后走路回家,不知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是忍受着饥饿在学习和走路的,严重的胃病从此根深蒂固。在那个高考还没恢复的年代,他高中毕业了,由于村里分配的大学名额里没有他的名字,他不得不远离校园出去工作了。
拿着几十块钱的工资,在那个年代里是了不起的事。工作了几年后,他母亲开始为他的婚事操心了。同时相了好几个,总是不尽人意。
那年,年纪不小的他遇见了他。第一次见面时,她嫌弃得连招呼都不想跟他打,因为他的发型(所以说,发型真的很重要~),因为他不修整的着装。可是,他却认定了她。三年如一日,一周三五天总往她家里去坐坐,虽然她不了理他,嫌弃他。可是,他不介意。“追女生就要脸皮厚嘛……”他被问及时,总这样自我解嘲。还好,她的长兄,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喜欢跟他唠唠叨叨地分享自己看木偶戏的剧情。就这样,每到傍晚,太阳露出疲倦的脸色时,他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出发了,去她家里坐坐,虽然她不理他。就这样,一坐就三年。
他向她承诺,他有他的优点,可是他不起眼的外贸着实让她嫌弃,从身高到发型,再到衣着。可是,三年后,他却娶到了她。
娶回家了里,他言听计从,他觉得她值得珍惜。也很不易。她脾气火爆,甚至当众扇过他脑袋巴掌。没有几个男人能容忍的,他都做到了。她敏感唠叨,他沉默不语,因为不想触碰她敏感的神经。她喜欢抱怨指责,他不吭声,也不反驳,她埋怨他用沉默来维护那些令人憎恶的人,他不生气,也不争吵。
她生过几场大病,他请假甚至辞工回家照顾;住院的日子里,他熬夜守在床沿边,每天早上跑到医院外面买早点;她曾被一场意外打破了脑袋,头破血流,当时极度愤怒的他安抚好妻子后,直奔冲到肇事者的家里讨公道……
二十多年过去了,她脾气却没有因岁月的蹉跎而收敛,她依旧嫌弃他,可是却为他生了四儿女,为他拖儿带女地干农活,让他安心在外地打工,无论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一个女人用瘦弱的肩膀扛起所有的家务事和家务活,看养儿女,养鸡养猪,维持农活。她曾冒着雷声阵阵的台风雨出去疏通农田积水,她曾无数个日日夜夜起早摸黑做早饭,披星戴月干农活:她曾受过无数委屈不知向谁倾诉,面对困难不知从何解决……甚至为了家里节省开支,小病小痛都舍不得掏钱看……她手因为干农活关节凸起,皮肤晒得黝黑,岁月把她的脸铺满了皱纹,银发也开始稀疏地遍布头顶……她还是在嫌弃他,可是嫌弃了一辈子,却在乎了一辈子。知道他胃不好,在家总严严实实地看着他,不让他吃得太酸,不让他吃冷的,不让他吃辣的……饭桌上也永远不会出现这些不适合的菜式,喝带油过多的鸡汤,总叮嘱他先吃饭……一旦他稍有不适时,她总满脸忧虑……
这是他和她的故事,50后的故事,他们的故事或许称不上爱情,因为没有轰轰烈烈,更没有浪漫唯美,甚至连细水长流都说不上,结婚二十多年,十多年的异地忙碌。可是,嫌弃了一辈子,在乎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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