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黄昏正在转瞬即逝,黑夜从天而降,广阔的土地袒露着结实的胸膛,那是召唤的姿态,像女人召唤着她们的儿女,土地在召唤黑暗来临。
农村生活的光景就是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一年忙到头,农忙时节更是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流淌着汗水,小孩子期待过年,而老人们却只是说:“过了年,就要要下田了。”
外公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老实巴交,没出过远门,爱喝点小酒,喝醉就被外婆骂两句,然后自顾蹲在家门口一直望,也不知道望些啥,蹲的累了就往床上一躺,一躺就是一天。
外公年轻那会儿在那个年代经历了那几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外公年轻时是家里的顶梁柱,每天在煤窑里面使力气,累死累活能得几块钱,我从小就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打记事起就和外婆一起给挖煤的外公送饭,用的是那种锅,那时候的人使的力气大,吃的也多,每次满满一锅饭都能吃的精光,我三岁那年就再也不能为外公送饭,外公所在的煤窑发生坍塌事故,外公差点被埋,最后被人拼命抬了出来,性命是保住了,不过却也因此废了一条腿,在床上瘫了几年,再后来外公不能再像正常人一样走路,总是一只脚艰难的拖着另一只残废的脚。
家里的顶梁柱倒下,外公的几个子女辍学出去打工,那时它们也才十五六岁。
生活总爱和人开玩笑,在能够幸福过活的时候不安分,在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拼尽全力。
从此外公行动不便,再也不能去干重活来补贴家用,能做的也仅仅是春天翻土耕田,秋天收玉米稻谷,福贵有一头老牛陪着,外公也有,一头牛的作用在农村比人还大,宁愿人饿也不让牛饿着,于是割草喂牛便成了外公生活中一件重要的事。小时候还能有我和表弟为外公分担一些喂牛任务,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读书让我离家越来越远,表弟也离家工作,我们再不能为外公割草放牛,可牛不吃东西不行,外公又开始每天和牛打交道的日子,牛似乎也成了外公的挚友。
外公手很灵巧,能做很多东西,耕田用的梨头、家里用的簸箕,竹子编成的背篼,然而外公因为事故受伤背不了竹枝做的背篼,于是外公找了一个比较大的蛇皮袋,又找了两根布条,做成了属于外公自己的背篼。
春天外公下地里割草,蹲下后草还要高出他半个头,从头到尾,割的干干净净,午饭做好,外婆要我去叫外公回家吃饭,站在山头我会先寻找老牛的位置,再往地里捕捉动静,然后敞开嗓子大喊:“外公回家吃饭咯!”外公听到叫喊后会偶尔会回一句:晓得咯。于是不紧不慢的收好放在土坎边上的草,放进那个“背篼”里,蹲下、起身,拉着老牛往家里赶。那条回家的小路,外公要走很久很久……
暑假我回到阔别已久的家里,人终究是敌不过岁月,记忆中坚毅的外公原来已满头银丝,老牛生了一头小牛,外公的责任也重了许多,外公又背着他那特制的“背篼”去往地里,这一次依旧我看见外公蹲下将布条拉到肩膀,不过起身时却用了很久,手上也多了一根木棍做支撑,那段回家的路比前几年更为艰难,外公的脚下每一步都踏的很重很重……
比死亡更难受的是活着。
人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余华说: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活着。
有谁生来就一帆风顺?不多经历点风雨,老来拿什么东西下酒?
人生,像极了现在十月深秋的树林,在岁月的流逝中承受着大荣大枯,树的枯荣装点了秋季,苔痕衬托着浮尘与洗礼,相互容纳,才成就了一片深邃的风景。
夕阳下,叫福贵的老人和牛渐渐远去,身影越拉越长,老人的吆喝声响彻山间那条小路,福贵喂饱牛之后回家吃饭再美美睡一觉,明天还要起早,地里还有活……
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多少人曾小声这样问过自己。活着没什么意义,千万不要去寻找活着的意义,因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下次回家给外公点根烟,坐下来好好聊聊……
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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