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里的清吧只剩幽幽彩灯与安静的音乐,啤酒瓶子才起了盖子,未曾喝下第一口。泡沫从杯面流下,小气泡一串串的从杯子底下冒出。
为老师的有些生疏了的旧友向她的同事介绍我。我不善言谈,简单说了自己叫什么。正要说出职业,她仿佛极为了解我的不善言谈,抢了话去:“她是做网课的,不过不是老师。”
我从他们默契的对视里读出一点轻蔑,并不言语。随后我果然难以插入他们之间的交谈,招生与授课,鸡毛蒜皮。偶尔她的同事问起:“你们这个和腾讯网课有什么区别?”
还知道腾讯网课,不错,我心里这样想着。我认真的回答道:“最大的区别是,所有老师的讲课都深入浅出。我这种外行人能听得懂,偶尔解出一两道简单的高考题。”
未等对方回答,旧友调笑道:“怕是书上那种最简单的哦。”
我笑着点点头,不予辩驳。仔细回想最近听的新的高考英语的两堂课,两个小时间哪位新老师阐述的考点与学习方法。将杯子里的半杯啤酒喝了。
我静默的听着他们工作的细节,看客一般,也只能是看客。他们的自尊与骄傲在酒杯的一空复溢满升腾起来,脸上是涨起的红润,仿佛胖了。
但是我并没有觉得自尊心受到伤害。也许是不认可自尊与自信是需要可以的吹捧与踩低一个看客来获得。
老家的男友来接我,我背着包包,告辞再三,又敬足了各位老师的酒。才对着旧友挥了挥手,说了拜拜。虽然我常用的是再见。
男友风尘仆仆而来,白色的车尽是灰尘。从家乡开到这里,高速一个半小时。他在车门那里等着,见我来了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我大概是醉了,脸上热辣辣的。
“最近加班有点久,来晚了。一会回去起码得凌晨,你要是困了就靠着先水一会儿。”
我把安全带系上,朦胧着眼睛回答他:“不困,一会别超速,注意打灯。”然而还是不争气的打了哈欠。他手掌轻轻拍着我的头,又收回去握住方向盘。
“最近忙什么?给你打电话都是在忙,挂断,或者就是傻乎乎的短信。连回电话都不回了。”
“七中出了件大案子,你不知道可能是还没上微博。最近局里忙查案和开会。”
七中是与我同岁的小姨所工作的学校,我立时褪去困意。
“没听大花说,什么案子?”
“和小姨没关系,另外一个年级的学生因为校园暴力闹起来的。现在教育局和公安局都很重视。”可能是他怕影响我的心情,没有继续说下去 。侧看我一眼,转移了话题道:“话说姑奶奶,你看我这么辛苦,你什么时候考虑嫁给我。”
我傻笑一下,看着窗外的灯光。半响才回答道:“我还年轻,这个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他从一旁取了一罐红牛给我:“没事,行就行,不行我再想想办法。大不了再等个几十年,我就不信月老不开光了。”
他腾出右手握住我的左手,彼此心底安宁。
2
好在是周日,他终于不用加班,我也不用汇报工作。起床时过了十点,他虽然有晨跑的习惯,但是大家精疲力竭,连煮早餐都想着算了。也只能暂时搁置了这个习惯。
我们驱车去郊区洗车,顺道吃那边最好吃的油泼面,一杯豆浆在面前,两勺白糖。
他跑去厨房盯着别人煮面,下佐料,加工一小碟酸味的萝卜。小方桌的一侧是老板娘与另外一个客人。老板娘不过四十,唇上是半永久的红色,轮廓分明得过分。那客人痞笑不止,没得厌烦。
我别开他的脸,听到他说起自家四岁孩子的妈“跑”了半年多。我突然觉得这有些可悲,回头还是看见他的痞笑。老板娘夸张又惊讶的骂那个女人:“我们这个地方这么好住的,她怎么跑了,她要死啊她跑了。”旋然又多出许多批判,比如这个女人是多么没良心,不知好歹等等。
那不过二十几岁,听得这般言语,痞笑之余竟然连脸色也生出满意的红来。心满意足的吃下最后一口面,喃喃道:“那里晓得她为啥子要跑了,就是嫌弃我们这些人穷呗。”
老板娘还是强调了这个地方如何的好住,我四顾周围连半张第三方支付的标志也没看到。她拿出一把现金,沾了沾桌上的毛巾一张张的抽出零钱退给他。他还是那样的笑,在门口路边吐了一点口水。欣然而去。
男友将面与小菜端到我面前,我看着葱花与蔬菜铺满了面,上面的肉油光与蛋白纤维透着极为可口的样子,却不是很有胃口了。
车子已经被冲刷干净,没有一点灰尘。
回到男友家,不过几分钟他又成了工作中的那种严肃样子。觉得惹不起,从他的书架里取出一本披着犯罪皮囊的爱情小说《他来了·请闭眼》打算度过一个惬意的两小时。他口渴,空的杯子往嘴里倒了两次。
果然认真工作的男人才是最帅的,我起去拿他的杯子,却看到他电脑桌面上的杯子。顿时头皮发麻,将胃里的东西一排而空。
下午揣着恐惧与不安去表姐家,他知道我心底害怕,还是与我一起去了。我们闲话几句,我瞧着她脸色不太好,眼下全是乌青。
“学校平时最注意嘞就是不出事,谁晓得还是防不住。”
“人都抓起了,以后那个学校都会注意的。”
路上他简单的给我说了来龙去脉,初二三班的一个孩子,大概是长期受欺负习惯了,不知道怎么的把一直欺负她的一个女生骗到寺古鹰湖那里,那边人少不轻易有人过去,也禁止人游泳打鱼。
发现的时候已经……身上都被割烂了……凶器是一方玻璃。
小姨是少数拼尽心血教书带学生的那种老师,看得出她心里难受。
“现在老师些都担心教务主任和校长会不会下课,学校开会连手机都收了,不允许外传。教育局又紧急开了大会,让加强管理,不允许再出现校园霸凌的事。”
他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接话。我想他最近可能也是在参加各种会议,手机也是一样的被收了。
我还是忍不住问他:“那个女生接下来会怎么处理嘛?”
“还不确定,毕竟还是孩子。先送少管所,那里有心里医生陪着。”
“学生来学校说白了是读书的,没事整什么攀比,拉帮结派的。”她越说越气愤,然后又释然了一点。“还在我那些娃娃些学习压力大,逼着点还好些。”
她情绪越来越差,说着大抵又抱怨了几句其他老师对她的嘲讽。又说了那个班级的班主任现在停职了,家长闹得很凶。
一个生命去了,另一个生命也被无数人盼着去。
后面离开的几个小时,我与男友在路边,偶然听到旁人对这件事的讨论。无非是骂杀人者的,不孝顺,白白浪费家人的米饭。亦或是批判学校不管事的,说着说着变成骂着骂着,激动起来,仿佛醉了酒的神色。
不知怎么的,我想起早晨那个老板娘与那个男人的痞笑,这种嘴脸……仿佛在大嚼一块带血的馒头,还觉得不够味。大抵又衍生出了谁谁该倒台了,谁谁睡不着了。
他拍拍我的背道:“晚上去看看弟弟?”
我弟弟,十二岁,六年级。
3
然而我无力的反感虽然绵长,却终究不过是慢慢的终将被其他情绪代替,终将麻木。男友做了几年警察,鸡零狗碎的太多,好在他工作比较认真,比较认真。
冬季的雨被风一吹,就如刀子划拉在身上。人们说起一件事故,总归是事不关己的,比如我这种也不过是难过的想到自家的孩子,担心一阵,又无能为力。我看着眼前的雪与他说话,他难得与我说起许多细节,也不知道算不算违反他的原则。
先前所听见的碎片,终于也在这细节里,连接成一片了。
她成绩不是很好,家境与七中的平均水平比起,贫瘠得很。家中母亲早就不在了,大家给她起了外号,少叫她的名字。性格内向、害羞、怕事。不说话,时常被欺负。有时一个人,有时一群人。大概是从小就活的不开心,长期抑郁。
· 不受重视,在学校中十分孤单。也不讨老师喜欢,成绩中游荡荡。大抵老师也是偏心的,所以对于她的被孤立,知道便知道了。
那天距她在厕所挨打有一周,衣服被扯坏了,不敢出去。
回家后大抵又挨了家里的打,蹲在墙角玩着一块破的玻璃。玻璃划过窗帘,锋利。
那为首的学生又来找她了,她还是沉默。最后只说了给钱,无非是希望不要在受欺负了,最后又实在没有钱。
那欺负人的只觉得受了欺骗,在学校又不能动手。勉强吐出一句,到学校后面的寺古鹰湖,受她一顿打,便算了。
第一个耳光下来,她没有哭。玻璃划过对方的脸时,对方来不及惨叫就挨了第二下。她随手从地上取了石头塞在对方嘴里,撕破了。
动手的时候只有痛快,结束后就是无尽的恐惧。她一眼都不敢看,跑回家当做没有发生过。
警察发现时,身上没有好的皮肤了。
……
“学校慌不慌是可见的,那些一直欺负她的学生就不知道了。”
他不能说的太多,我理解。
“总不能等着出了事,才想起来整治。虽然说,每个傻逼的决定背后都是无数的妥协。可是说的宏观一点,教育的事经得起妥协么?”
4
晚上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工作,刘老师打来电话,说起几个学生听课后的进度和于家长的沟通情况。我终于还是拿出笔记本一点点的记录下来。
末尾我们又闲话家常,她大概明白我以往的一些不解。
“其实很多人对成绩好有误解,一个学生要拿到好的成绩是需要付出很多努力的。这个过程无形间就锻炼了他们的毅力,坚持,抗压能力。每天学习超过10个小时的那些985的学生们,真的在很多看不见的方面有着和普通学生不一样的区别。”
“你带过的这些孩子会不会欺负别人啊?”我脱口而出问道。
“不知道,但是每天跟着我在电脑面前背单词都需要一个小时。至少这段他们十分投入而又嗨皮的时间里,没功夫去想欺负别人。”
挂了电话,我收到和菜头公号的文章连接推送,青海一所学校学习成都七中的网课,三年间付出超出常人的努力最后成绩大突破,很多学生考上重点。
是啊,在有趣又优质的学习环境下每天坚持十个小时,早就累成狗了。没有时间去考虑欺负别人吧。
(附和菜头的链接:http://m.cyol.com/yuanchuang/2018-12/12/content_17849270.htm?from=timeline&isappinstalled=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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