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元年，两个黄鹂鸣翠柳。
待到一切明了之时，纪昀想起当初失去的并不多，一声轻笑将他的思绪拉回堂前。
“在下不过一江湖术士，为何阁下总是纠缠不放？”
纪昀头戴棕色斗笠披着蓑衣还站在雨中，打量屋檐下此刻抱剑倚着房柱的红衫少女。
距离上次卖艺算卦二月有余，靠着投机取巧赚了不少，除了会偶尔被人追着满街打惹一身麻烦外，倒不失为一桩好买卖。
不知从何时起招惹了眼前的小祖宗，住店人满为患，树林子也兽满为患，真以为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早被人盯上了。”
眼前红衫少女将手伸出去接了一捧雨水，说完便将雨水往脸上一浇，留下的雨水顺着脸颊落在红衫胸前。
纪昀侧过头径直向门外走去，想忘掉脑海中那些一闪而过的片段反而越加清晰。
“老爷子安插的眼线竟如此不入流”，等在门外多时的师禾禾忍不住抱怨。
身旁的柳月拍拍她提醒道，“这一下可是花了一整块令牌呢，不怕你家老爷子把你嫁了？”
看着柳月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师禾禾再想到自家掌门只能抚额，都怪自己太心软。
草木堂那群刺客打探消息没两天就露出马脚，眼见行动败露，强行动武将纪昀囚禁堂内整整三天。当初一接到小师妹消息，师禾禾就往回赶，等在野庙两天都没见人影。
最终没能忍住泛滥的愧疚感，带着路上遇见的柳月，追着师弟一路留下的印迹赶到草木堂，以一块令牌的代价暂时换了纪昀两月的自由。
“婆婆妈妈些什么，还不快走！”
见纪昀穿了自己送进去的蓑衣，师禾禾牵了系在巷子里的马匹过来。那群老狐狸的魅惑之术可不比自己少，差点输得连贴身武器都没了，若传出去，自己副掌门的称号岂不是笑话。
“两月没见倒是成熟不少。”
随同前来一直等在堂外的柳月见他出来，抱臂看着纪昀忍不住出声，“小子，这么快你就不记得姐姐了？”
“月姐姐，你怎么来了？”
纪昀出口便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拉着纤纤细手整个人只差贴在柳月身上。想起最初相见不过一面，白练拂过脸颊少年情窦初开，一过六载美人如昔。
官道旁，万条垂下绿丝绦。同骑一匹马，环着美人腰的纪昀整个人神清气爽，不知低头说了什么引得美人娇笑连连。
时不时笑声传到一旁的师禾禾耳中，按捺下将两人丢入宗门中的千尺湖的想法，抚了抚身下的骏马，一把勒住缰绳停下。
“相必你们要好好叙旧一番，这样，我就此别过。”女子刻意在“叙旧”二字上拖了尾音。
闻言羞红脸颊的柳月将脸颊埋在男子胸前，碰到柔软布料下硬实的胸膛，没想到青葱少年已然长成了自己能倚靠的模样。
师禾禾冷哼一声，束紧发带，丢下两人，径直而去。飘扬的发带系着纪昀的心弦，那是元宵佳节自己送给师姐的，没想到她还留着。直到远去，怀里的柳月唤了男子，紧随佳人的魂儿才回来。
此时的戮门尚且不知副掌门已在归途，不出二三日即可回宗。
“谁许了禾儿下山？还让她带走了她的令牌？”
殿外一男一女两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执杖静候，内殿传来的男人的怒吼让两人颇有些感慨。
“不知让禾儿下山是福是祸？老头子可是你先点头。”老妪瞅着老头子，颇有拍拍屁股走人的想法。
山门紧闭，那两位不点头女儿怎么可能出去？见他俩只顾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师掌门见场面也装够了，捋捋青须想着送了令牌也该回来，过几天又没清闲日子过先好好放松下。
托着美人腰，日夜同寝，晨起为君绾发，为卿描眉，两人又过了好一段快活日子。
卖力吆喝着茶叶，怎料小摊面前来了一队官兵，纪昀没来得及将包裹摊子的布卷起逃跑，被一领头男子提住后襟摔在了另一士兵身上。
“你可知私藏朝廷罪犯何罪？”
擦擦刚才抓住纪昀的手掌收起手帕，挑眉看着自家三师弟越发出众的俊颜，飞正则补充道。
“尚且不知自己便是一逃犯，招摇过市嫌命短了？”
一手梅花镖使得出神入化，眼前不过随手一摔也让纪昀头晕目眩。
“飞正则，你难道忘了你已经被师傅逐出师门了吗？你管我作甚！”
纪昀坐在地上气得甩了袖子，读过几年学院此刻倒将酸腐气学了个够。一记梅花镖削去耳旁几缕散落的青丝，再差上几分险些落个残疾。
抬抬手示意属下到前面搜去，飞正则弯腰抚上师弟的俊颜，轻声耳语。
“师弟真是貌比天仙，惹得师兄我心痒痒。”
“你就是这样糟践了那个砍柴女？师兄真让我失望。”
耳侧一股热气传来，没想到昔日正人君子飞正则也与朝廷同伍，尽干些助纣为虐的事。说完纪昀推开他，收拾起了茶摊地上散落的纸包，好好的茶叶不能再喝了真是可惜。
再回到和柳月的借宿之处，忙完肉铺生意的陆老头见着来人，赶紧招呼上去。
“柳月姑娘给你留了张字条，晌午便离开了。”
屋内捡起一张字条，想必离去匆忙，没来得及看一眼便走了。
“与君相聚不易，还望珍重，柳月留。”
看完柳月的亲笔字条，纪昀松发和衣躺在床上。
窗外母鸡咕咕宣示着自己又下了一个蛋，陆叔拿着竹帚扫着院子，往日佳人在怀谈笑着好不自在，如今又落得孤身一人。
“呵！”
不过尘世间多了一个我，何苦呢，何苦呢。
次日收拾出贴身之物，便告辞了陆叔一家，再次开始江湖术士的行骗之路。
一身几十文的粗布衣服，非要说成包治百病的神物；五谷杂粮，亦是救命之物。鸡飞蛋打，嬉皮笑脸，身累心不累倒颇有些趣味。
草木堂内，一群老狐狸算计着两月之期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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