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秋季的一天。
傍晚时分,我在家里等着石健。
石健公司出了事故,一个民工从施工的大楼上摔了下来,当场死亡。他在代老板接待死者家属。
我将饭菜热了一遍,不断地看着手表,等待着他的归来。我的内心忐忑不安———刚才萧晨来过电话。
和石健相恋以来,我和萧晨的通话发生了变化。
认识石健之前,萧晨的每一次来电,都让我心生欢喜,我会主动地向他述说女儿的点点滴滴,萧晨会在听到女儿的趣事时忍不住笑起来,我和他的电话从来不涉及个人感情,却充满着温馨。他会问我经济上有没有困难,我则从不向他提经济要求。
与石健相爱后,我和萧晨的通话变成了一问一答———他问我答,我不再对着萧晨喋喋不休。我在潜意识里明白,我对着萧晨热情地叙述女儿,并非完全是一个前妻满足前夫对孩子的情感,而是一个女人对她曾经爱过的男人无法忘怀,我在借着孩子企图挽留萧晨对我的感情。
当我有了石健,我的良知让我不再对萧晨表现热情。
萧晨聪明,他一下子就体会到了我的变化,他在电话里感慨道:“你现在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了……”
“你最近有没有买股票?”他转换了一个话题。
2005年正是中国股市又一次疯狂飙升时期,我没有贸然入市是因为我不知道买哪一只股票好,我想起了我给萧晨当妻子的“好时光”,那时候,我还用担心不知道买哪只股票好?
“这么好的时机,你怎么能不入市呢?人家给你送钱,你都不要?”萧晨在电话里责怪着我,他得意地道:“你是不知道买什么好吧?这样吧,十分钟,你等我十分钟,我给你发个短信,我给你一个单子,你照着买就是了。”
我的心砰然一动。十分钟后,我默默地看着我的手机上萧晨发过来的单子,百感交集。
我猜想萧晨在和我做交易。
萧晨在用经济利益留住我的心,他留住我心的主要目的是留住女儿。萧晨聪明,他知道假如我的心不在他身上了,女儿将随我一起把他遗忘。假如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的生命便如同被一把刀生硬地割断了他前半部分的历史。
这并不会是一件要求我付出极大代价的交易。萧晨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他自然不会要求我去做他的情人,他不会希望搞乱他与他妻子的生活,我在他的眼中早已不是一个性感而富有女人魅力的女人。他要的只不过是我像以前一样在电话里对他热情地叙述女儿的一切,他要的不过是在精神层面继续拥有我对他的依赖,他希望可以像以前一样,对我和女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不愿意我将他彻底淡忘,这将给予他强烈的失败感。
这是一份对我很有利的交易。一个女人在这个社会生活,怎么可能不需要钱呢?我需要钱,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即使我有了够用的钱,我仍旧需要更多的钱,在这个社会里,大家不都是这样想的吗?至于这样想有没有错误,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既然大多数人都这样想,应该有些道理吧?
我似乎正处在一个不坏的境遇中。一方面,我和石健如同夫妻一般生活在一起。我知道石健可能会再次向我求婚,我也想好了婉言拒绝结婚的方式;萧晨则自然不希望看见我再婚,他会不断地为我提供经济利益,以此换取女儿认定他是唯一的父亲。
但是,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不对了?如果这样的安排没有一点问题,为什么我的心会如此不安和恐慌?
我知道石健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我预感到他非常有可能有一天会离我而去。石健其实和萧晨一样聪明,只是石健很少去动用萧晨的那种聪明,石健认定在人世间最聪明的活法就是顺其自然,他不懂得动用心机,也不习惯于动用心机,但这并不表明他不敏感,我的一切心思别想逃过他的眼睛。他已经对我与萧晨的通话表达了他的不满。
对于石健的这种不满,我暗自叫苦不迭,他为什么要如此敏感呢?咱们眼里揉上点沙子就不行吗?
我低下头看着手机里萧晨发过来的股票单子,在那含有十三只股票的单子里,我看见了几只股票,萧晨早年所在公司是那几只股票的上市推荐人。这些股票曾经为萧晨带来了巨大的利益。
萧晨到此时为止还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他敢想敢干,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他不敢想的事情,而当他想到这些事情,他不会将此落入空谈,他会将之一一实施。对于这样一个男人,特别是,他吻合了我们这个拜金时代的价值观,成为了众人艳羡的成功者,完全放下这样一个男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在萧晨的单子里忽然看见了LA集团公司的名字,我不由一阵心惊,LA集团是石健工作了十几年的公司。我也想了起来,萧晨的公司是LA集团公司上市的推荐人。
人们说萧晨点石成金,人们说萧晨空手套白狼。在那荣华富贵的日子里,每当听到人们这样赞美萧晨,我的内心浮现出由衷的自豪感。
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一天,在接下来我和石健的对话中,我会发出这样的疑问:空手套白狼?假如这个世界原本没有白狼,你空手套什么?而那些白狼是怎么来的?它们是怎么被套住的?它们原本属于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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