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昨天还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在街上注意到一个女孩,(要像这样去描述我平时打发无聊的行径的话,确是卑劣,但我也只能这样描 述),我注意到她,像注意街上乳房下垂的老母狗走路时的姿态一样,死死盯住,而她就那样以整条目 光的街道、以其最不起眼的方式,就那样径直的走到店里来了,我还是那样注意着她,站了起来,她倒 是全然不注意我的目光,只若有所思地看看墙上挂着的那一排深红的衣裳,先开了腔。“麻烦做一件您 这里最好的寿衣,要比这些还好的”,她又往上扬了下脖子,这才转过头来。
我是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我 会自己做寿衣的事,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要求了,就先看了看我座位墙角旁边的老缝纫机,转轮上的灰 已经牢牢得栓了一厚层,踏板恐怕也早已踏不动了吧,于是又转过来问她,“那么尺寸呢,是给家里老 人做的吧”她点了点头“是给母亲做的”我赶快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那就,确实得做一件好一些的 ”“嗯,尺寸的话,您就按我的身材比划就行,母亲她,说白了其实是我的养母,身材和我的差不多, 只是她现在不方便走动,您就在这量吧,然后尽快做就行”。
不得不说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什么都跟陌 生人讲,我转身在抽屉里找着钢卷尺,顿时又觉得,她的目光好像在刚才开始就没变过,此刻应当是正 落在我的背,不不不,是我背着她翻找的手上,我于是赶紧加快了手脚,在撇过几封信件后,终于找到 了它,但我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是最好的东西,钱怎么收?我转过身来,发现她以经转过身去 ,以一种很讨巧的配合,微抬着双臂,我便一下子擩过去,拦腰把她用尺圈起来,这时一股熟悉的气味 腾过来,这也是我到现在都觉得莫名奇妙的地方。
那气味,分明是“她”的,我一下子想逃离,但左手与右手被卷尺拉着,更被她死死绷住。“她”曾经 骗我说,那是“她”们家里独特的气味,在第一次我与“她”共尝床笫的夜里。我越发的觉得这气味正 在腐蚀我的双手了,还有我的脸颊,我的嘴唇。可手竟不知不觉的已经划过她的胸前,舌根也在贪婪的 吮吸着那气味了。那是香水,我知道,但与“她”分开后的漫长时光中我竟再也没有嗅到过丝毫,直到 如今我又重新靠近它,它在舔舐着我最后的自尊。我的下巴开始颤抖,匆匆的为她量完,看着她填完信 息单,看着她交了押金,看着她旁若无人的离开。
我到现在都还是莫名奇妙的,就像现在,天莫名其妙的就要亮了,我只知道,我最后记得的就只有,她走时,街对面的新店空空的牌匾上,挂上了“棺”字。
我可能,不会再这样存在下去了吧。
我关上刚被男性生殖广告拯救的整晚支支吾吾的收音机,从里屋出去,坐到缝纫机后边,夏至的天白得早,门前明明没什么树,各种杂鸟和老鼠们却叫的格外欢腾。我找来上好的棉麻料子,拿起那女孩昨天留下的单子。“海蒂”,我又念叨了一遍这名字,总觉得最近出现在耳边过,却又全记不起何时何地。整张薄薄的纸上满是她那男人般飘逸的字,而外放中又带着内敛,背面凹下了深深的字印,看上去瘦削纤弱的女子竟有如此气力,她的住址在新区,地址详尽,因为昨天要求的的送货上门,这样的要求我也是从来没见过,不过那孩子愿意为此加价,我倒也勉强答应。不过新区对我来说始终是陌生的地界,若不是因为她,更准确的说是她身上的气息,是啊,那香气擦去了我蒙住过去的磨砂,也擦去了我自己将自己雪藏的尘封的箱子上的土,我摸了摸自己封住泪腺的泪痣,我亦不确定它现在是否还明朗,或许也正在被这气息擦去,我觉得我作为人所失去的全部情感,将会在这气味中全部归来,我不知道该喜或悲,也摸不清楚具体的感觉,我只知道这遭遇对我来说平凡不过,但悸动却由内而外散发到毛孔。针头划过了我拇指甲盖,外头的鸟儿们一个都不叫了。
我就这样一直做到了天完全黑黑的覆盖下来,我把手中的白线剪断,看着红布上挥翼的凤凰。“这或许真是这么多年来最好的一件也说不定”,我用另一只手握住微微颤抖的手,海蒂这名字又立马开始吹拂我的脑袋。我开始在网络上查找她的名字,才发现我觉得熟悉的理由。“最美年轻女作家”、“才华横溢的新生代”等词充斥着这个名字的词条,我这才记起,似乎就是某次电台节目上,还专门有节目讲起过她。“正在创作的作品是‘棺’”,我这样嘟囔着,居然还记得那期节目的具体内容,但又迅速向窗外望去,马路对面,那个像是镶在黑色棺板的“棺”字和夜色一起直嗖嗖压过来,我这次恐怕一定会输给这个同行了,也可能一定会输给巧合。我悻悻的转回来,又发现词条里关于她父母的事,她在凤凰城长大,父母没和她一块选择回国,我再也按捺不住,拿着那张单子出了门。我决心现在就去她那里一趟,为了弄清那气息的来源,也为了弄清这寿衣到底在为谁而做。
当我路经“棺”这家店时,我才发现,它其实是一家咖啡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