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衰弱，某种能量渐渐枯竭。
天花板上的光影跳跃变动，窗外不时有汽车讯疾驶过，夹杂着雨水黏腻掉落的声音，格外清晰，像在她心脏上有节奏地划着口子，发出血液喷薄的声响。
他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呢？她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时不时用手指在空中写上几笔。黑暗中的一切都毫发毕现，就像这些笔划里所联结的一切，那些声形溃散的过往。
她家附近有火车的轨道，夜晚时会听到火车轰隆隆穿越的声音。对面楼房的感应灯倏地亮起，一串昏黄又刺目的光亮。然后火车渐行渐远，那些灯一盏盏地渐次熄灭。那些他在的日子里，每当他看到她那样寂寞地望着那些灯燃起又熄灭的时候，总会牢牢地抱住她，告诉她他一直都在这呢。那时她眼中冰冷的落寞会顿时温润起来，她会钻进他的胸膛，沉沉地睡过去。
嗯对。尹天。是这两个字。
她坐起来，指尖在结了霜地落地窗上写他的名字。窗外是刺目的霓虹，映着她苍白瘦削的脸，光影在她脸上突兀地交叠。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脸。她的脸在灯火中融成尹天的脸。模糊的棱角和五官，但她知道，那就是他。她嘲笑自己的呆滞，嘲笑自己坐在窗前这般愣怔的模样。他说他是被她的尖锐所吸引，可现在的她居然这样麻木而迟钝。
他是窥探到了她与寻常女子无异的愚钝而离去的。她清楚地知道。她胡乱抹掉了他的名字，她的脸于是映射地越发清晰。她的愤怒和痛苦，让她扭曲，让她麻木。
这是一张多锋利的脸，带着隐隐若现的戾气。这双眼睛中布满终年不散的大雾，又有着摄人心魄的光亮。
漆黑的夜里，她注视着自己这张脸，有着铺天盖地的绝望感。
他终于还是离开了。她想。他终于还是厌倦了这样一张脸了。她疯狂地挥着双手摩擦窗户，试图擦掉那张映在漫天灯火中的脸。可她越是用力，那张脸越是刺目。它甚至又开始融成尹天的脸了。
挣扎了太久，她早已筋疲力尽。她躺了下去，眼泪顺着她的脸滑落。
这是一个普通的冬夜，窗外寥寥的行人裹紧风衣穿行，耀眼的灯火打在他们的脊背上，他们的步伐生硬，整座城市也生硬。天花板上的光影还在不停变幻，在她沉沉的眼皮上散落细微的光芒，让她感到黏腻，还感到刺痛。
她又听见火车的声音，对面楼房的灯盏一瞬间点亮。她迅速背过身，颤抖着阻止自己去看窗外。她知道她再也无法去看那些灯光的陨落了。
这一夜她终归没有睡着，她又想起尹天的脸，她感到虚弱，她甚至觉得恐慌，连他曾经那样人畜无害的笑容都让她战栗。她的心脏忍不住颤动，她清楚地明白这颤动来是源于她回忆起自己的灵魂一步步被他褫夺的心惊肉跳。正是他的抚摸和微笑夺走了她原本独立的灵魂，让她终于看清自己灵魂缝隙里固有的不堪和劣根性。她有着自我戳穿的无措和赤裸裸的绝望。她归根结底是被自己剥去了皮肉。她不该怪他。她依旧恨他也爱他。
他最终还是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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