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

放清明假期的这天，气温骤然下降，还伴随着细小的颗粒物，落在白色的衣袖上又弹开，大风刮得我裹紧小外套，踩着小靴子蹬蹬地跑回宿舍。前个星期我时常想起你，不知道是不是清明到了的缘故，思来想去，也对，我是应该向你问好的，原来跟你通电话总是话不过两分钟就断，说来说去最后也只是离不开那几句天凉了要注意身体，现在没办法通电话，就写下来好了。

失眠那几晚总是想起儿时在小镇的日子，当时你身体还健壮，整日里会做很多小玩意儿，小木头板凳啊，围小树苗的竹编啊，结实耐用。开始上学后，你总是会教我们几个孩子写作业，用着多年当老师的经验一板一眼的讲解着，年级小的时候你尚且还能讲清楚，可随着上的年级越来越大，你也开始吃力起来，于是我也渐渐地不问你，唯独写语文作文的时候，我苦恼万分下不了笔，是你端着小板凳坐在我跟前，一字一句教我，我至今记得那篇作文里有个描写吊顶扇的比喻：像牛尾鞭子般甩来甩去。也是这篇作文让我第一次拿到优秀，让我高兴得不得了。

你会的东西很多，我跟着你也乱学了些，第一次写毛笔字是你握着我的手教我一笔一划写的，第一次吹小笛子是你教我的doremifasolasido，难过的是我的毛笔字没一次写好过，七音符也从来没顺畅的吹下来过，只是你也未曾强求过我们这些顽劣的小孩学什么，唯一说得多的就是要好好读书。

你其实很宠孩子，虽然你嘴上不爱说，但我们几个小孩私下里都明白，你从不拦着我们做什么，只有在忽略学习的时候会骂我们几句，除此之外，我们喜欢吃的喝的你从来不吝啬给我们。还记得小时候我和姐姐顽劣馋嘴，想买零食又没有零花钱，偷偷趁你睡着去偷，小时候以为你并未发现，长大后才知道你都清楚，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倘若你骂骂我们，兴许又是我的另一段回忆了。你爱喝酒，喝醉了话会多起来，会说你以前当兵的故事，每次回忆那段时光你总是很自豪，话也会比平常多两倍，但也会说些不中听的胡话，每每这个时候都没人敢跟你顶嘴，等我上高中时这个坏习惯也还在，就开始劝你不要喝那么多，你虽然口头上表示不屑，后来喝酒量也有减少。你不爱出远门，最远的地方应该是我们一起去北京旅游的那次，顶着大太阳跟着大人流逛故宫爬长城，明明又热又累但你一句也不抱怨，还争着要爬到长城顶上。你不喜欢大城市，不喜欢和我们出去瞎逛，你不喜欢的东西很多，兴趣爱好也好像随着年纪逐渐少下来，我后来记得的也只有钓鱼，可惜我没有跟你一起去钓过，这是我遗憾的事之一。

我遗憾的事之二，是你不能参加我20岁的生日，我也无法与你分享我长大成人喜悦烦恼。在我上大学的后，因为离家千里远，所以每个星期都会同你通电话，可长可短，如果我有趣事会跟你叨叨一大桶，你总是很耐心听我讲完，然后叮嘱我好好学习别鬼混，电话打得勤了你会嫌我烦，但还是会接。假期回家我会很高兴的提前告知你，虽然你并没有表现得多高兴，可我回家就看到一大堆你买的我爱吃的凉菜。

我遗憾的事之三，是你没能回老家安度晚年，没能在堰塘边钓鱼哼曲。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在老家修房子的计划早一些，你会不会就不带着那么多遗憾走了。而我最后悔的事，是最后一次没同你道别就去了学校，这句我没能说出口的再见，终于再也说不出口了。如今我终于明白，真正的离开，也许是连告别都没有的，因为它们都是猝不及防的来，毫无预兆的走。

我始终不敢去回忆你离去的那晚，风太冷人太闹，所有人都痛哭流涕，而我呆愣的连他们叫我下跪都仿佛在做梦似的，希望与绝望，在那一星期里我体会了个遍，最后送走你。

这是你走后的第一个清明，我明白你的离开是我无法挽回的事实，就像我再也听不到吊顶扇像牛尾鞭子甩来甩去的比喻，但你存在我的回忆里，外公。

清明祭上，惟愿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