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着重重的不安和编辑相对而坐,安静让空气稀薄,时时需要深呼吸才能待下去。窗外的法桐落下树叶打在窗玻璃上,南京的深秋一旦阴雨就沉重的让人忘记快乐,满城忧伤凄怆。
对方脸上没有表情,纯熟地忽略另一个人的存在。我下定一番决心先打破僵局,在明知对方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做了自我介绍。“我一直想有机会向你表达感谢,谢谢你帮助我。”
对方听了这话,从摆弄咖啡垫纸的沉浸中抬起头,咧开一个空洞而细微的笑脸,回应:“不用客气。”
我感觉自己受到某种侮辱,我毕竟跑来见他,毕竟我们联系了那么久,毕竟我认为他是关心我的,见面怎么会疏离到这种地步。这让我错愕也无法理解。又过了一会的沉寂,他使劲清清嗓子,还是依然沙哑,“抱歉,我今天有事情,没办法陪你太长时间。你想让我做什么?”直白的没有余地。我就彻底知道自己掉进了胶水般粘稠无边的孤海,所有思绪被封死,连毛孔都被堵住。想说的话被封住消散在说出之前,我主动让空气恢复到绝对静止,因为与此相比,更无法忍受心灵在逆行时产生的巨大摩擦,那种痛感具有毁灭性。
我觉得我应该发脾气,可是拉开帘幕了就不再是我自己的舞台,不管在我的心里演了多久,对于初次见面的另一个人,只是一堆没有连续性的瓦砾。
我对自己冷笑,笑自己活该。欢欢死后,怎么就突然忘记了世界原本的样子,放弃了一直以来的盔甲,主动想要捧出一颗心建立另一场联系,我软弱成这种样子,连自己都看不起。
我放下期待,就肆无忌惮的打量起对面的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灰色衬衣套了一件黑色开衫,不胖不瘦,挽起的袖子现实出一点肌肉线条。一个爱自己的人。
“我的小说写完了,想听听你什么意思。”我还是打算说点可能收到回应的话。
“嗯,你还写别的吗,我还是可以按照原来说的给你付费。”他依然不带什么情感的说着,“但是可不能太长。”
我对他的反应和回答充满了不解,“你都不知道我写的怎么样、是什么就给钱,编辑现在都这么无条件宽厚,像做慈善。”
“你这么想也可以。”他端起咖啡啜了一口。
我觉得心中堵着的东西实在让我太难受,我总想宣泄出来,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我实在不理解你,我一直以为你是欣赏我的文字才付钱来,是因为对我有某种感情才会关心我。可是现在看来是我会错意了吗?”强烈情绪让我的身体前倾,我盯着他,逼他告诉我。
他终于不再面无表情,脸上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皱起眉头来,仿佛我的话打破了他的结界。“你是觉得我对你有意思吗?咱们这才第一次见面,之前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我终于意识到这是个三流货色,即便外表、声音和情绪深沉,掀开盖子乏善可陈,空洞肤浅。
“那你是喜欢我写的小说?”
“看过,说不上喜欢,很怪异,看完不舒服。”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就是单纯在干一件工作吗?”
“你这么想也可以,总之就是你写你的,我把钱给你,就是这么简单。我之前的帮助也是举手之劳,问候也是礼貌行为,如果让你误会了,实在不好意思。”他以为我爱上他了,可笑极了。虽然他的解释还是让我心中蒙着迷雾,可是也不重要了,跟他说话像受刑。
“好吧。但是我以后写的东西不会给你了,也不劳你辛苦。”我不想跟这个人再有什么联系,打算起身离开,还能赶上晚上的火车。
他伸出手示意我坐下,“不不不,你不给我的话,钱怎么办?”
我觉得又可笑又莫名其妙,“没你给我钱,我就得饿死还是什么呀?”我横身侧过桌子,就要走出去。
“不是,欢欢放在我这里的钱……”他着急了一下,说道。
我定住了,所有的血都往脑子里冲,我好像明白了所有的事,却没有任何力气思考。
我控制着自己重新坐回座位。我的样子应该很可怕,什么也说不出,他只能絮絮的把事情讲给我。
走出咖啡馆时,天黑了,飘起丝丝小雨,华灯初上,泛光的路面、旖旎的空气、闪亮的雨丝,美丽的世界呀。经过的路边广场有一个女孩,薄毛衣牛仔裤,抱着吉他在弹唱Kim Taylor 的歌:
I am tied by truth like an anchor,
Anchored to a bottomless sea,
I am floating freely in the heavens
Held in by your heart’s gravity
All because of love,All because of love
Even though sometimes you don’t know who I am
I am you, everything you do
Anything you say, you want me to be
You’re me with your arms on a chain
Linked eternally in what we can’t undo
And I am you
黑暗中,我哭得像是丢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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