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传奇

从小，你就有个心愿：成为一个传奇。

一

父亲不善言辞，却会吹好听的口哨，模仿鸟儿的鸣声，还会化简笔画，在你幼儿园的书包上勾出一幅鸟语花香。小学毕业的父亲居然还善于编故事，“少林、武侠”是故事的主题，一群左邻右舍的小伙伴常在午后黄昏围拢在你家的小阁楼上，听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父亲把种种传奇娓娓道来。那时的你不善群聚，坐在一个角落里默想自己的世界，偶尔余光扫过，瞥见众伙伴或垂涎或痴迷或神往，你在心里暗暗瞧不起他们的寡陋见闻。你在心里已然构建了一个纷繁复杂的江湖，甚至超过父亲的讲诉。只是，你并没有瞧不起那个讲述者，反而还有些暗喜，有这样一位神奇的父亲。

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默默无闻毫不起眼，你已经不再听父亲的“武林”，你还是那么不善群聚，那么多的小伙伴也各奔天涯四海为家，那么多个有蛙唱蝉鸣鸟啾犬吠的午后黄昏却一直留在记忆深处，成为你儿时和后来静坐默想时不为人知的传奇。

二

邻家的小伙已为人夫为人父，你却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淘气模样，高枝采野果、深山套飞鸟、茶饼闹鱼儿······你多么羡慕他的两个小妹有这么强大的长兄。你也有自己的兄弟，然而那时候的你觉得只要他在场，身边的所有人都了失去光芒，唯独他熠熠生辉。

你在他去县城上中学的日子里茫然若失，在他从县城回来的日子里欣喜若狂。你记得在他应征入伍的那天，你用双眼焦急地搜寻长长的车队企图发现他的身影，直到最后一辆军车驶过你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他一定看见我了。很久以后的一天，你见到他从边疆寄回家里的照片，光秃秃的背景里，一身翠绿的戎装。那一刻，你觉得他就是你的传奇。再后来的一次探亲假，你终于见到了久别的他，依然一身戎装，却多了几根白发，话语间他淡淡地诉说军中苦旅边疆苦寒，你坐在他家不大屋子的一角，遐思他言语间的凄清塞外，对比着自己身处的烟雨江南，蓦然间孤独空袭而来，你们之间平添了几分陌生

也不知是多久以后了，你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他从班长晋升为连长，之后是他有了一个还未毕业的对象，接着是他要回来结婚，定居边疆······你的心墙隐隐感到崩塌了一角，他活成了父亲兄弟姐妹师长亲戚朋友眼中的传奇，唯独不是你以为的传奇。

三

在人生最美好的那段日子里，你将自我释放到最大，各种不敢奢望的新鲜事屡屡尝试。整天整天窝在宿舍看小说电影、聊天睡觉而不用去上课；偌大的图书馆几十万册藏书任由你去浅尝细品；女伴们三五成群地来来去去，像极了一群刚出笼的鸟儿，占尽了春天所有的枝头。你以为你的世界除了书、写作、游玩再无其他可迷恋之物。

直到他的出现，颠覆了你所有的执着。

他略带感怀又不失深度的文字，甚至超过你一贯唯美忧伤的笔调。他成熟沧桑的外表和舒缓温柔的嗓音令你好奇，对比自己只有温柔的语调和稚嫩的外表，你又感羞愧。他字里行间只言片语里透出的关切让你惊为前世曾逢。他的倔强远不输于你的执拗他的韧劲遥遥领先你的踏实。他的一颦一笑都牵动你的内心他的一举一动都引起你的关注。他陪你走过人生最灿烂的年华他说还将伴你垂垂老去。他让你轻轻地迈出爱的第一步也深深地记住爱的最后一步——宽容和责任。

他陪你嬉笑怒骂也陪你云淡风轻。他说你们若有一个和你一样淘气又可爱的女儿那样他会好麻烦，麻烦你们不要这么淘气又这么可爱。他说你们会在秦岭山下的小溪边有一个自己的小院他陪你在那里种花种草种人生。他还说你有好多优点也有好多坏毛病，比如爱吃肉爱看电纸书爱多愁善感爱自寻烦恼杞人忧天，要改······

终于有一天，在经过无数次争吵和妥协之后的一天，他说，他要走了。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你问可不可以明天再走。不可以。你问明天还回来吗。不回来。那么，你只好在心里说，让我抱抱你再走吧，他已经走出去老远，你追上去，追到公园，追到公交站，在十字路口遇见了他，回去吧，他说。

你没有哭，你已经哭得太多了，眼泪不值钱也改变不了现状。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你自己了。他只是他自己的传奇。

四

如今，你，是你自己的传奇。

将来，不着急。你会一直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