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卢璐
来源 | 卢璐说 (公众号:lulu_blog)
图片来自网络
最近有一句挺流行的话,某个富二代的朋友圈:“几代人的努力,凭什么输给你寒窗苦读十年书?”
我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在什么样的语境下发布的,我看到,有些人把这话当成一个段子,但大多数人却在狂骂。
说这富二代“吃相”难看,凭借祖辈封荫,占着好资源,还是一副理应如此的嘴脸。更有人诅咒,家产全部败光,子孙后代不得翻身。
的确,就没有奋斗,生在富裕家庭的二代本人而言,说这话,有点讨便宜,令人讨厌。
然而,这话之所以能引起如此大面积的反感乃至愤怒的原因是,这是一句有阶级属性的话,就社会既成现状来说,它戳到了事实的痛处。
社会财富是一个金字塔的形状,所以,反对的人一定要比赞成的多,阵营决定了观点,而观点本身,没有对错。
我们常常听到:“他成功有钱了,那是赶上了插根葱就能长成树的风口。”
98-99年那会儿,我是去过中关村的,每一栋大楼里,都有几百个甚至几千个的柜台,全在卖电子产品。可最后走出来的,也就只有一个刘强东而已,虽然这两年,也一言难尽。
孙子说过:“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这可以用来指做事,也可以用来指做人。
阶级是被创造出来的一个社会群体概念,是存在的,是流动的,生于某个阶级,不代表自己会处于某个阶级,更不能代表自己的人生状态。
无论是风口,还是祖辈封荫,再优厚的条件底下永远不变的规律,还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前一阵子,我看了一部纪录片《出路》,这部纪录片,花了6年跟拍了三个处于社会不同层次的孩子,试图记录他们的人生。
马百娟,出生在甘肃省会宁县的大山深处,每天上学来回要走30里山路,而且还要干很多农活。
她所就读的学校,一共有5个学生,12岁的她在读二年级,是年龄最大的学生。
她很喜欢读书,她的理想是,“我要去北京读大学,然后给别人打工,每个月挣一千块钱,给我家买些面,再买些油。”
马百娟早上就用凉水泡馍馍,吃了就去走山路,2008年,她全家全年的开销还不到50块钱。
这是她每天都要走的山路,她已经贫困到,让用手机或者电脑在网络上看到她生活的人,都可以有居高临下的感叹:人生艰难。
湖北咸宁的徐佳,开始第三次复读。屡次落榜,让他对高考怀有深深的恐惧。
他一度拿起笔就会手抖,无法做题,还想过自杀。
比起马百娟来说,徐佳住在有自来水,有厕所的城市里,不仅可以吃饱,还可以有几个菜来选择。
然而,徐佳的生活还是苦的,家徒四壁大概就差不这样子吧?
他的父母都曾经是农民工,父亲因为车祸去世。落榜两次之后,他没有文化的母亲说:“不差这一年,不如赌一把。”
无论面对父母,还是面对自己,徐佳都没有选择,他必须要考上大学。
相比之下,袁晗寒,就是令人恨得牙根痒痒的人生赢家。
北京土著,父亲做房地产,母亲在电视台,她很有美术天赋,但成绩很差,就读于中国最好的艺术类高中:央美附中。
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削尖脑壳往里挤的地方,可她因为不喜欢某个老师,在她母亲的支持下,就退学了。
退学之后,她开咖啡馆,父母资助了两万块钱,很快就关门了,做过家具、还去卖过成人用品,都是很快就铩羽而归了。
袁晗寒不知道如何打发自己大把的时间,她很无聊,但又不想承认,就装成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对于未来,袁晗寒说:“我没有想过我以后的生活,比如说,你想努力达到哪一个阶层的人,反正我觉得不会饿死就行了。而没有人会被饿死的。”
三年后,马百娟一家,搬到宁夏。虽然借了外债,但集结了全家的力量,买上了房子。她的爸爸眉头舒展,告诉导演:“我们家现在的日子好过多了。不想回老家,老家太苦了。”
可生活好了,家里并没有想让马百娟继续读书,她的表哥帮马百娟办理退学时说:“她基础太差,念不下去了。”
15岁的马百娟,去镇上找工作,酒店的大堂经理,问她会什么。
马百娟说:“我会扫地”。
经理答,“我们都是地毯,不用你扫,想当前台,必须会用电脑。”
看到这里,真的非常心酸。我们常说:再不努力,时代抛弃你都不跟你商量。
可有些人,却连被时代抛弃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生在时代轨道里面。
后来,16岁的马百娟嫁给了自己的表哥,表哥在瓷砖厂做工人。
马百娟没事的时候,就和嫂子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比着肚子,生命将再一次被重复。
但这条路,在她父亲看来是可行的,“女娃娃不用读太多书,以后有了娃娃,也是负担。”
老天没有放弃徐佳,他终于考上了湖北工业大学,可大学三年之后,他面对着毕业,面对着更加严峻的人生。
作为大学生,徐佳是村里和妈妈的骄傲,但在武汉,他只不过是每年,几百万毕业大学生里平平无奇的一枚。
比起马百娟活下去不饿死的人生愿景来说,徐佳的压力和焦虑都更大,也更沉重。
大学毕业,徐佳必须工作,非985,211的普通大学,他到处面试,找到一家肯给他交五险一金的电气公司,就签了合同,拿到了工作,他就结婚了。
徐佳的人生好像不是自己的,全是无奈和被动,为了妈妈,就要尽快工作,为了给女朋友幸福,就尽快结婚,他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想要什么?
从央美附中退学,创业屡屡失败后,袁晗寒去了欧洲,申请到了著名的德国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
能够进入如此著名的学院,毫无疑问,袁晗寒是有天赋的,但申请欧洲任何一所入大学的底线,都是需要高中毕业证书,不过,对于袁晗寒来说,毫无疑问,这也是可以搞定的。
可袁晗寒,嫌德国太无聊,趁暑假回了国,在北京待了一段时间,厌倦了,又去了上海实习。
这个世界对于袁晗寒来说,并不太大,她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但她无论去哪里,人生的际遇都差不多,就是在努力应对自己的无聊和不知所措。
她一直想不清自己要的是什么,开了家艺术品投资公司,很长时间也没开单。
《出路》纪录片到这里就结束了。
《出路》这部纪录片,最初是袁晗寒的妈妈找到了导演郑琼,希望拍一个“天才少女”的故事,但郑琼,对这个提议并不感兴趣。
大多数人都在羡慕袁晗寒,“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有人就生在罗马,咋整啊?”可以肆无忌惮,放肆地活成自己,这样的人生是多么随性和惬意啊?努力有什么用,拼不过别人的好出身!
在我看来,随性是真的,然而惬意呢?真的要待考证。
很明显,袁晗寒和马百娟与徐佳,所面对的人生问题是不同的,后者的问题是生存,如何在世界中讨生活,是物质的。
我注意到,在《出路》拍摄的这六年中,无论是马百娟还是徐佳,他们的生活条件,都有了正向的转变。
譬如住在帐篷里的马百娟,有了砖头有窗户而且有院子的房子。
家徒四壁的徐佳,虽然没有在武汉买上房子,但租了房子,买了车,改变了自己的生活。
从整个社会来看,他们还是处于私有财产的下层,但对于他们自己的人生而言,这种变化却是翻天覆地,实打实的。
人对于被自己证明过可行的事情,会有一种特别的信任。对于马百娟和徐佳而言,虽然他们离财富自由有着几座山的距离,但看着自己已经走过来的脚印,他们有的却是聚沙成塔的笃定。
然而袁晗寒呢?看起来是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她还住在父母的房子里。当然她父母,在北京胡同里的房子,是别人无法企及的,但是对比她自己,却是停滞的。
当然也许有天,她的父母会给她买房子,可在她的人生里,自己做成了什么?拥有了什么呢?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在父母有力支持下的袁晗寒,看起来可选择的退路太多,让她不具备刻苦坚韧的意志和能力,把自己推向成功。这里所指的成功,并不限于金钱。而是通过历练能够带来的人生价值和成就感。
她甚至,没有把失败归结给外界的理由,譬如,原生家庭、阶级、出生或者穷富。所有无法稀释的挫败感,只能嘻嘻哈哈地被封在肚子里,慢慢溃烂着。
很多人看到这里,都会说:人家父母有钱,你操的是那门子心?
能达到袁晗寒条件的人,不多,但处于徐佳和袁晗寒之间的人,却有很多。徐佳自己也说,他可以接受社会的不平等,他愿意拼命努力,他希望,他的孩子可以像袁晗寒一样的生活。
像袁晗寒一样的丧么?这应该是徐佳现在还没有想到,但却是在未来要面对的。
到2019年为止,中国有9000多万抑郁症患者,成为全世界抑郁症人数最多的国家,每年有将近100万人而自杀,绝大多数是15岁到34岁的青壮年人群,这些不是数字,而是生命。
当颓废的丧文化,成了年轻人的主流,这是群体意识在表达。
自17世纪的启蒙运动开始,整个社会意识都变了,人们发现宗教之外,还有自我。每个人都想要和需要找到自我的人生价值,这样才能,自己才能站住了,扬眉吐气。
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有两个很各色的原理:
第一、无论做出了怎样的成绩,也一定要经由别人和外界的肯定和认可,才能够升华成价值;
第二、价值和自己被认可的人的感情成正比,被和自己越亲密的人认可,价值会越坚挺强烈。
所以,自古以来,最幸福的人生归宿叫做“衣锦还乡”,征服了世界,是开心的;可七大姑八大姨,父母兄弟姐妹,乡里乡亲,能被这些人说一句:“这孩子行”,那才是万两黄金也换不来,最滋养自己的价值!
在这个问题上,父母能提供的是条件、支持和依靠,可提供不了价值。不能被承认的小孩,终其一生,都是冷涩的,这和阶级,富裕,父母溺爱和支持程度,没有关系。
我还注意到《出路》这部片子,是导演郑琼,自己出钱拍的。
郑琼曾经3次高考落榜,做过工人,后来成为光线传媒的创建者之一,财富自由之后,辞职开始追求自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譬如说外地观鸟,或去拍自己喜欢的纪录片。
同样都是有钱有闲玩艺术,但郑琼的寻找自我,和袁晗寒,有一个本质的区别,那就是背后的支持,郑琼依靠的是自己,而袁晗寒依靠的是父母,因为她靠不上自己。
自我是一股巨大的洪水,有恢宏的力气,但如果没有足够结实的边渠,只能泛滥,剩下淤泥一地。
我们不歌颂痛苦,但要承认,人生中有很多痛苦是必需的,只有经历了痛苦,才能懂得世界是什么。
也只有吃过苦,出过力,被岁月和苦难磨出坚硬的茧子,才能够有力量,撑住寻找自我精神的虚无。
袁晗寒妈妈在看到成片后表示,“如果我女儿出生在二三线,我要让她死也死在学校里。”她的逻辑,才是一个撑不住岁月,暴发的新贵式。
看看大洋对面的美国,在学校读书读到死的,都是家有钱的小孩子,开心接受着快乐教育的,都是穷孩子。这不是段子,也不是传奇,而是无法避免的趋势。
在每个现实的社会中,并不仅仅只有如《出路》里展示的那种,有“下中上”三种阶级,而是有很多层次。
从底层到中层,通过物质的阶级跨越,可以有肉眼可见的回报值。
可中层向上,就会复杂很多,需要的是时间,努力和耐力,从来不是一步而就,需要几年,十几年,甚者几十年,几代人的努力,不能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只能遗憾地停滞在原地。
相比较阶级跨越来说,阶级下沉的速度总是如烟花一样,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还没反应明白,滑梯就已经到底。
我们总说:“历史的车轮滚滚……”,然后社会就变了天。有没有人真正想过,历史的车轮到底是什么?
是民众群体意识,当整个社会群体的思想意识变了,文明就变了。
而任何一个不再相信努力的力量,当他们不停在抱怨社会的不平,那都只会颓败下去。
“公平”,这两个字的核心代表其实是弱势,因为强势的那群人,正在沾光享福,乐不思蜀,根本无心无意不在意,知道到底是不是公平的。
对于所有人,从弱变强,我们想要的不是呐喊,而是相信努力的力量,并且真的实打实的去努力。
很多人会说:“我努力了,但际遇依旧不如我意”,那就继续。
你可以把它看成一句鸡汤,但却是一句箴言:“无论出于哪个阶级,何等际遇,请相信努力。”
卢璐: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作家,新书《和谁走过万水千山》,正在热卖。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优雅女性自媒体。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