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晚决定回到酉城。一下飞机,她就狠狠地呼吸了口酉城凌晨三点的空气。拖着行李箱到机场外面,一眼便看见了方遇。这让她想起第一次和小阿宁在街道看到方遇,他就那样坐在台阶上,特别安静。正在恍惚间,方遇走到了她的面前,轻轻地抱住她,说:“阿晚,我好想你。”尚晚愣了一下,随即放开了攥成拳的双手,纵如尚晚那般坚强的人,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也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红了眼眶。
尚晚很小就认识了方遇,方遇比尚晚高一个级。在上高中之前他俩从来没有说过话。上高中以后,方遇的爸爸劝说方遇的妈妈放开对孩子的爱,不能一直开车接送,何况学校离家不过只有几站远,因为方爸爸的执意坚持,方妈妈终于开口答应不再每天接送方遇上下学。她还抱着方遇哭了很久,说了好多“要勇敢对不起妈妈爱你”之类的话,搞得好像世界末日。方遇觉得很好笑,却又无可奈何。而方爸爸在一旁看报纸,时不时还往他们这边瞅两眼,方遇知道,他正悄悄地躲在报纸后面笑呢。第一天坐公交车的时候,方遇很开心,仿佛这是自己通往自由的第一步。刚坐上公交车,方遇便打开了窗,没过一会儿,前排有人开始咳嗽。方遇马上带着歉意关上了窗。他的脸瞥向了窗外,但很快,他被一声清脆的:“嘿”吓了一大跳。是刚刚那个女孩子,还没征得方遇的同意,她便坐在了他的身边。她接下来说的话,可算是把方遇惊着了,她对方遇伸出了手,说:“你好,方遇,我叫尚晚,认识一下?”方遇从来也没有遇见过如此直接的女孩子,更何况还是个初中生,可出于礼貌,他还是回握了尚晚,说:“你好。”此刻方遇的心中有着无数的困惑,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身旁的尚晚打过招呼后就安安安静地坐着,直到方遇到达学校,她才重新开口:“再见,方遇。”
尚晚出生在晚上,所以给取名叫尚晚,随外婆的姓。尚晚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一直和外婆生活在一起,两人关系很好,她称呼外婆为小阿宁。小阿宁身子骨硬朗,最喜欢打麻将,嗓门儿很大,性格泼辣,街坊邻居都有点儿怕她。可在尚晚知道,小阿宁内心一定住着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小女生。因为小阿宁在很久以前,便成为了尚晚的好朋友,尚晚那时候还抱住小阿宁,狠狠地亲了她一口,对她说:“这下盖上了我的官方印章,那就说好了啊,作为好朋友就得一直陪着我。”小阿宁被逗得咯咯直笑,却也不忘点头答应。不管遇到什么事儿,尚晚都会告诉小阿宁,而小阿宁,总是会悉心地听尚晚一遍遍地说着心事,然后给出自己的建议。有了小阿宁的保护,尚晚生活得很好,性格开朗,总是爱笑。她在很多地方都见过方遇:街道口,离家不远的广场,超市……有好几次尚晚都对上了方遇的目光,正想对他笑,他却皱皱眉头,很冷淡地转过头,不再看她一眼。尚晚很生气,但碍于他身边人总有人陪着,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冲上前去质问他。有着小阿宁的帮助,尚晚很快便知道了他叫方遇,遇见的遇。她每次瞧见方遇,方遇脸上永远都只有一个表情,看上去特别冷漠。那天尚晚很早便坐上了公交车,在车上埋头认真地吃着小阿宁准备的早餐。她有点儿感冒,加上后排的窗一直开着,尚晚开始咳嗽,可很快她便听见了关窗的声音,是很轻的一声响,这让尚晚的心里感到很暖,她装过头去看后排,恰好看见了方遇把手从窗户上拿下来。此刻的尚晚好像忘记了他对她的漠视,只觉得他很特别。她很快走到了方遇的身旁,伸出手对他说“你好,方遇,我叫尚晚,认识一下?”方遇没有注意到尚晚此刻手里紧紧攥成的拳,这是她紧张时的不自觉动作。方遇礼貌地回复了她,尚晚一路上都在想着该和他说什么,却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等到方遇下车的时候,她鼓起了勇气,跟他说了再见。等到他下了车,她才轻轻放开了攥成拳的双手。
方遇几乎每一天都会看见尚晚,而每次,尚晚总是等他上车后再坐到他的身旁,纵使性子再清冷,也让方遇不自觉注意到这个叫尚晚的女孩子。他从她的口中知道了她和外婆的关系很好,也知道了她称呼自己的外婆为小阿宁,他觉得这样很好,也想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可他始终只是点头再加礼貌微笑而已。后来有一天尚晚跟他说:“我可以叫你阿遇吗?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喔。”方遇很无奈,刚想拒绝,转过头却正对女孩儿的笑容,他竟然轻轻地点了头。
尚晚在那一天回家详细地和小阿宁说起这件事,小阿宁有点儿吃醋,但想到这是晚晚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也忍不住为她鼓了掌,并且还给她出了很多主意。
是从什么时候,方遇开始告诉尚晚关于自己脸盲的事儿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方遇对尚晚的称呼变成了阿晚呢?他们俩谁都不记得了。只知道他们的确互相陪伴着走过了好多年,可知道他们都开始工作,却仍只是彼此生命里一个很特别的好朋友而已。
尚晚28岁那年,小阿宁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邻居立马通知了尚晚,而远在灼城的尚晚即使心痛到连呼吸都很困难,却还是很冷静地拨打了方遇的电话。方遇很快赶到医院,在小阿宁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拉着方遇的手说:“小遇啊,晚晚就拜托你了。”
朋友们帮着尚晚处理完小阿宁的后事,方遇便再找不着尚晚了。他想了很久发了一条短信给她:阿晚,我等你回来。放下手机,方遇想到了那天蜷缩在医院角落的尚晚,是那么地心疼。后来他走过去抱住她的时候,才彻底明白怀里的女孩子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
尚晚决定出去走走。她攀了无数山川,渡了无数河流,终于能够原谅自己,也终于能够平静地想念小阿宁。于是她决定回到酉城了,她知道自己欠方遇一个答案。
许多年后,尚晚和方遇回忆起那时的某些片段,还是会很感动。
是啊,如果是对的人,即使晚点儿遇见,结局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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