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跃前 图/bReadChen
今天谈校长！不谈别的。校长总是否认他是校长，总说什么都不知道。
新年新气象，往年例常出现一篇年度总结，或者一个年度开端和展望的自白书，猛然发现这种完全是年轻时候才干的事。
是吗？不是的，只是不愿面对一个年龄攀升的现实。中年危机意识越来越强烈了。哈哈！
明明才三十出头，硬要说到老谋深算天命之年的样子。不妥！
说起写人，自己都焦头烂额了，仍然“笔耕不辍”，写文，怎么写都不如古人的功力。就算今人的文采也是乱霞落满山，绚丽夺目，我不是专业的，我自叹弗如。即便如此，那有何妨呢？美食家还不能笨拙的在家炒个菜宴请宾朋么？
故，毫无压力，写文只是一个心灵回忆的概括和润色，把原本生活的边边角角，都修修补补一番。那些粗糙的，不光泽的，荆棘坎坷，曲折蜿蜒的片段，都消失在昨天了，这就是独特魅力所在。字可以是一样的字，经历却是千人千面，独特存在。我所萍水相逢的生活方式，中规中矩，远不如用心所能描述，仍然想着把这样的生活仪式化，亦或是轻松自在，一笑了之。
对了我要写校长。。。
校长是我短暂停留在那一时刻所认识的朋友，潮州人，八十老头，甚是睿智。
初见，先入为主的以为会不会是另一个世俗的新加坡老头，就是通常只会谈论喝酒美食与女人的话题。虽人之常情，多了则土了。后来才知道是28岁就退休了的校长。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挫折导致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早早就退休了呢？
难道28岁就实现了人生大满贯，金融财务自由？这不是更加贪婪的惯性下所驱动的28岁么？怎么可能激流勇退的如此的如日中天？
难道是家道中落，郁郁不得志，而深居简出，与世隔绝般的存在了五十年？
人生本来就无奇不有。
为何会谈这么深入？起因是一本翻译名叫《石头记》的《红楼梦》。有一回他问我能不能帮他买英文版的石头记，我讶异极了，老头早期不应该是中文教育的么？为何不会中文之余，又如此了解三国，了解红楼梦，此时对他观感，有点大隐隐于市的侠客风范，类似风清扬。：）
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一个共同的朋友庄叔。我问他你们喝酒聊天这么多年了，他跟你谈过读书的事情吗？他回答没有，说他的书早就还给了老师。补了一句，据说他当过校长。校长就是这么来的。一直以来，我尊他为Mr Heng，这个不是亨，而是“王”的潮州话。我没喊他安哥。世俗！
Mr Heng就住在我后半山的邻居。却从没发现如此古老而鲜活的老头，十年来每天路过我门口，从没有发现。
我不曾留意他，可能他留意过我。饭后回来的路上，老头如数家珍地说这角头的屋子以前谈不成，没有买，那中间的位置我母亲不喜欢，也没有买成，后来看中了六七千尺的对面，人家又不要卖。
老头过得很朴素，一身衣服可能，大概，穿三十年的光景也是有的。身材除了老了，其它并无真正变过，衬衫腋下已经松垮脱棉，紧密结合的衣料已经拉开了距离，看出一条条化学纤维了。
他指着那些房子，都是三百万以上的了。穿着朴素不像是经济原因，应该是一个生活自律的习惯。我体会不了，我理解不了，为何财力雄厚的人长期保持着这样的简单生活？
远距离的总是无感，近距离接触的总是震撼。
巴菲特也是这样的，但我对他没有实际感受，只是书中介绍的他一天如果股票跌就吃两块九毛七的早餐，要是涨就吃三块一毛五的。
校长不是这样的。从他家到菜市场，还是有一公里的，健步如飞的身板夹着雨伞，长年在小贩中心解决三餐，或者为家人打包食物。从不曾居家煮饭。生活过的很低卡。不难看出，朴素最大的获益，就是八十岁看上去像六十五那样。
他曾邀请我去他家几次，有五六十年的“老豪宅”了。约三十多米长的院子，种满了红毛丹，石榴，茶花，榴莲，胡姬花，苦草，摆满了各种大椭圆形水缸，用作荷花池。
他随手一指：“年轻不懂事，乱乱买，这个缸，花了我一千多，现在不值钱了，几十块就可以买到了。那是一九六四年的一千多。”
后来他给我一罐柠檬茶，在院子里的长椅上聊起了塞万提斯，聊起了海明威的儿子也是自杀死的，谈到了《茶花女》，谈到了《飘》，只知道说了“Gone with the wind”... 末了，他说：“我是一个书呆子，不会做生意，以前我家请客吃饭外面这条路，客人坐满从坡底一直到了坡顶...有点像石头记一样的没落，只是没有那么复杂罢了。”
无法安慰！坐在他的老豪宅，听着几十年的故事娓娓道来，时间在他看来，五十年前的事情都是昨天一样，眼睛也没有望天遥想，用词也没有很久远，只是说“本来要买”。他说：“我的朋友被他的不孝子子载到福康宁山上放了一整夜，企图把他抛弃丢失在野外，路也都是土路，蚊子很多，又下着小雨，幸亏早上跑步的人发现了他才报警。.....后来我朋友就把财产全部不要给这个不孝子了。”
这已是发生一九七零的时候。
校长平日到菜市场走走，到小贩中心挨家逐户的轮流着吃，连边上的购物中心大小吃店都了如指掌。这家的汤圆好吃，那家不放姜好像不那么好吃；这个白斩鸡很滑很嫩的，香味足，没有腥味；那个莆田餐的卤面我去吃了，跟我们新加坡福建卤面完全不同，没有打卤勾芡……一路走，一路说。说他很早就喝惯了ANW了，一种六十年代就有的汽水，一天三罐也照样喝。不怎么忌口。他说：我的朋友拿Pu'er给我，说泡了对身体好，我都八十了，喝了又不能再过一个八十，所以我就拒绝人家的好意了。”
......恨不得人生重来啊！
他还随身带着一个小本子，没有用移动通信，就是用来记录朋友们的电话号码。最大的功能则是记录每期投注的彩票号码与金额。他说投注彩票就是我的精神鸦片，生活乐趣之一，哪天请你喝水吃饭就是我中马票的时候。”我说我想采访你成功的投注方式，这个金融模式不可复制啊！老头动作夸张的做了个抬手要教训我不许乱写的样子，甚是可爱！
他好像蛮经常中的。呵呵！一期花那么多钱，超乎想象。加上平日养花花草草，见了不错的植物又往老宅搬，晚上还读者六十年代的老书，印刷的纸质很灰，很轻，英文字很细小，可能重复读了几十年了。眼神越来越不好，字越来越小了！
校长常想起他母亲的好。会提起父亲酗酒早逝，母亲一人担起重任，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说母亲总是为人设想，来帮工的亲友从不空手而回，即便家常聚会，也都大包小包的让人眉开眼笑的离去。
校长对于我的红毛名字很兴趣的问为什么叫bRead...我说人穷少说话，多读书嘛！b嘴，read！他微笑着解释英文里面有个字跟这个名字谐音，类似Casanova之意……我说，不，不那个拼法！哈哈！
校长姓黄，与他的猫咪住在十八号。
Mr.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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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1.01 新加坡罗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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