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车站很挤,仿佛大家都是趁着赶日子似的。春节前后大家总是很忙碌,忙着回家团聚,忙着出门挣钱……
节日的气氛,也许就是如此这般体现出来,可是人越是长大就越觉得节日氛围不再浓厚,少了小时候放鞭炮烟花的欢声笑语,多了一些相互寒暄。可是父亲的背影却从未改变,以至于从送我读高中,再到大学,再到工作!他总是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不管人群洪流,穿梭其中,见缝插针!而对于我,以前都是厌恶他这般“不讲规矩”,一副土鳖模样!现在多了几分体谅,几分感激!
老家在遥远的,偏僻的山区,雁过不留痕迹,穷乡僻壤之地。连开通火车也是十年前的事。犹然还记得那也是个春节,过年以后便觉得老家无甚趣味,趁正月十六便要离家上学去,说是去学校学习,其实是回学校玩。临走之际,父亲坚持要送我,我再三推辞。
“儿子,我们一年半载难得回家,你的那箱子装这么多书,那么重,我把你送到车站吧!”说着,就咧着嘴,笑了起来!
我便不说什么,背着书包走在前面。
那日天还未微微泛光,村里的车到城里是要开四个多小时的,每天发车时间是六点左右。我们为了赶上车,就提前从家里出发,去得早了就意味着,我们在乡村的街道上要等很久。他蹲在墙角边,吧嗒吧嗒抽起水烟来,微微的寒风,让他蜷成一个刺猬似的。我踱来踱去,向远处张望着,偶尔用余光扫到他,可是我们之间却无半点交流。
突然他说:“你冷就把拉链拉上”。
我瞥一了眼,他边说着边把烟斗在地上敲了敲,放进他那烟袋子了。等了半个多小时,随着一声车鸣,我们知道车来了,都站了起来。还没等车缓缓停下,他就追着车屁股,要去放箱子,我就径直走向车门,等他上来时,看见车里人不多就坐着我的旁边。
“其实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走的”。
那是虽然我的话语冷冰冰,可是我想,一来我确实不需要,从小到大,很多事都是我自己做,就连刚去大学报道都是我一个人,而今天只不过是再做一遍,那自然也是轻车熟路。二来,城里的短途汽车站和长途汽车站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我们需要在短途汽车站下车然后去长途汽车站上车,他一个农村人去了城里又不识几个字,回家也不是很方便,恐怕连公交坐哪一路他都不知道。
他笑了笑,边把我的手放到他那一双大手中间,我明显感觉到他的手是那么粗糙,茧子厚得㪾手。
路上,车子不断得走走停停,也有很多不断上车,快到城里时,已是满满的的一车人。他晕车很厉害,尽管车子颠簸摇晃,他也睡着了!到了城里停车时,天已大亮,我推推他的肩,把他叫醒,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奔去汽车站。
到了车站,人潮涌动,摩肩接踵!我说我去买车票吧,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排队买了票,等我回来时,他抽着他的大烟袋杆儿,烟雾从他头上飘过,然后消失殆尽。
乐着对我说,“我给你买了几斤橘子,走在路上吃”,边说着边指了指放在箱子上面的黄澄澄的橘子。
“嗯“,我应着。
没过多久,车站的喇叭就公布车已到站。我们就挤着去检票上车,父亲充分地展示他的蛮力,扛着箱子在人群里挤着,尽管我在后面看到旁边的人用鄙视的眼光狠狠的盯着他,他仿佛不知道似的拼命忘前挤。只见他一会儿侧着身子挤,一会儿用手推着别人让出一道窄缝儿向前挤。我都一览无余。其实,我那是并不认可他这样做,心里甚至是鄙夷不屑。时间肯定够,座位肯定有。何必在乎这么一点儿时间赶着上车呢?
在他不屑努力下,我们顺利地检完票上车。他放好行李箱,叮嘱我要好好学习,注意身体!我应了几声,说:“你等会儿先去车站旁边吃点饭再回去,你不知道公交车,打个出租车去回汽车站吧!”他应着,转身又让别人把他挤出去。
我在车上收拾了一下书包,把橘子放在怀里。看着车里人来人往,挤来挤去。旁边的座位已坐上了人,向窗外看去,想看看他是否已经离开。找寻许久,只见他又蹲在角落抽着他的水烟,烟雾缭绕在他的头上,就像在给他头发上色。他眼神望来望去,人群中一看就是农村人!
不久车就徐徐开走,他的水烟还没抽完,而我却只能看见那一缕缕烟雾了。
晚上我到了学校,通了电话,才知道,那天他没吃任何东西,汽车站也是走着去的!我一阵哽咽。
今年春节,车站像以往那么拥挤,他又来送我,箱子里书换成了腊肉香肠,我们一起去了一个餐厅,请他吃了一顿大餐,而到了车站,他还是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曾经的那个背影是如此熟悉。我在车窗望着他时,头发已是真的白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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