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语

我的记忆即我的现在。

坐在图书馆里整理论文的结构，忽然仿佛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跟爸爸去三都药店。

去街上总去那家药店，爸爸伏在柜台上问什么的价格，

我站在门后的那架老旧的体重秤上

总是，我下来后，妈妈也会站上去称一称

称的指针晃啊晃啊，几年就过去了

妹妹长大了，于是就变成了我们三个女孩子先后上称。

在三都的回忆是所有回忆里最多的

六年小学时光。

在外新村住过一段时间，楼房、铁皮棚的房子和水泥的房子都住过

记得晚上七点守在电视机前看相声，面前的凳子上放着写了一半的家庭作业

记得在二楼的阳台学狗叫，在台灯下炙烤一小杯我不知道永远不会发芽的凤仙花种子

记得在夏天的阳光下走几步路去小店里买酱油或者黄酒

记得爸爸亲手酿的一桶葡萄酒，记得我贪喝雪碧然后感冒

记得就是在那个院子里，家里多了个新成员

记得质问、责备和鞭打

记得毫无缘由的偏袒

记得茫然无措和心底渐渐滋生的恨意

记得一怒离家出走，黄昏时回家却发现没有人注意我的消失

记得教学楼最后一栋那扇窗外边  遍野通天的绿色

记得小竹林、墙绘、墙绘后的水沟、水沟后的坍圮，在那里我栖身过好多次逃课的自己

记得悠长悠长的白昼啊

后来离开了三都这个地方，高中时却又搬了回来

就住在小学前边  为了妹妹上学方便

我不喜欢那间房子

阴暗  湿冷  夜里还有野猫凄厉的叫声

记得弯曲的小巷，潮湿的青苔，破旧的房门，逼仄的房间

我的小床边就是餐桌

变化总是在我缺席使发生。

大学离家北上，等我再回家时已是另一番模样

搬离了那间阴冷的房

但，也许你问，难道在那里没有任何温暖的回忆吗

是有的。周六的傍晚我从外边回来

总能看见母亲站在院子里，唤我把衣服收进来

还能记得，那时候厨房呛出的油烟气，母亲的大声呼唤，妹妹提着滑板从操场疯玩回来

记得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时，整个时空的风和尘土都吹落到我身上

让我忘记了言语也忘记了沉默，忘记了幸福也忘记了孤独，忘记了所有已发生和将发生的事

只有当下，站在黄昏里的当下。

但我想，我永远不会想重复过去的生活

年幼的纯真，青春的动荡，成长的快乐与阴暗

虔诚的、神秘的、浪漫的、隐秘的、撕扯的、疯狂的……无论怎样的过去

我都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甚至单单回想，都极耗费心神

我只是偶尔在梦中呓语，譬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