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恋
门房大爷的确永久离开了。因为校长老婆老家的亲戚托校长给校长老婆亲戚的老婆在城里找个工作。
校长花了半个小时在脑海里将治下所有的后勤岗位过了一遍，经过周密权衡后，只有门房大爷的岗位变动后没有人提出异议，拿掉他的饭碗也就是上下嘴唇一碰的功夫，SO EASY。就像面对一盘正在发展变化中的棋盘，他略作思忖，将手指在各个棋子上略点一点，选出与他个人最少损害的棋子轻轻拈起弃置一旁。
门房大爷是一个单身老汉，老婆被流弹击中死了。儿子在煤矿扛活，为了多挣点钱，白天晚上连轴转加班累地走路都迷瞪，在井下遇到运煤车也不知道闪躲，被撞死了。矿上给大爷一笔抚恤金。大爷接到通知，赶到矿上默不作声地把儿子火化了，捧着骨灰盒回到城里，在鼓楼旁边赁了一间小平房住下，骨灰盒就摆在进门正中间的五斗柜上，墙上挂上一张儿子英气勃勃的相片。
十多年的时间里，门房大爷的日常，除了在学校，就在这个房子里听小广播，看着儿子的照片。晚饭后静坐一会儿便上床睡觉。像空气一样是个透明人，也像空气一样必不可少。他像螺栓一样连接着校园和街道，每天定时定点出现在校门口，放学后出现在学校各处，冬天烧锅炉给锅炉工打下手，厨房大忙时做辅助工，晚上再提着大手电巡视一遍学校各个角落。
大爷走后，学校不得不雇了三个人承担他以前的工作。
有时候，有些人的出现，消失，就像一阵微风拂面，感觉他在，也感觉他不在。小琴甚至都不清楚门房大爷叫什么，但是，大爷的存在和消失却比任何人都让小琴牵心。大爷小心谨慎地保护了付斌和她的爱情，却像尘埃一样消失了，无人提起，无人询问，无人议论。在小琴的眼里，和现在这个“圆盆脸”相比，大爷无声的善良和温暖多么像天使。
小琴关心的那些信先是被大爷收在抽屉里，预备第二天上学等小琴来拿。哪知刚收到信的当天下午，学校就通知他离开，晚上接班的人直接就拿走了钥匙。大爷本来在锅炉房后边杂物间有个临时撘的铺，每次巡夜时休息用，大爷刚转身出了锅炉房，总务处派的人两三把就拆了。
小琴和付斌的联系在大爷身上断掉了。信被交到教导处，并且被拆开，在教务处的办公会上成了她们班主任挨批的导火索。
女班主任王老师是慈爱的人，打心眼里爱学生，更打心底里喜欢自己班上漂亮又优秀的麦小琴。回族学生里本来能够坚持上学，并且成绩优秀的就不多，女生就更少。大多数人家对女生的期待不高，家境不好的，更是早早把女孩子拽回家里帮衬家事，年龄渐长后寻个人家嫁去了事。王老师不担心小琴家长让其中途辍学，倒是付斌的出现让她有了忧虑，春心萌动的女孩子荒废学业者处处可见。
王老师手里摩挲着那份敞开口的信，犹豫着怎么跟小琴开口，要不要让她看这封已经被打开的信？如果让她看，批评起来自己是理直气壮的，可是私拆别人的信件怎么交代？虽然这封信是“圆盘脸”拆开并且交给校长的。如果不和小琴谈，自己是班主任，面对学生早恋，不进行管理教育无法向学校交代，况且，早恋对小琴学习成绩确有影响，最近几次测验，一贯稳居年级第一的小琴明显成绩不稳定，她一直不太明白原因，直到校长拿着信把她找去谈话。
周六下午第二节课下课铃声响起。王老师走进教室，止住正欲起身离开座位放风的学生。
“大家注意啊，今天下午第三节课是自习，各科老师今天布置的家庭作业和阅读内容都要在这节课上完成。第四节课由劳动委员安排分工大扫除。星期天需要完成的学习内容我一会儿会让学习委员抄在黑板上，你们上自习的时候记得抄上，回家好好做啊。最近咱们班的成绩出现下滑，需要给你们加码了。”
台下一片嘘声，个个脑袋都耷拉下来，没人再着急忙慌地往教室外冲了。
“麦小琴，你到我办公室来抄一下要布置的作业。”
小琴蔫蔫地跟在王老师身后到了办公室。
这份作业抄完了好一会儿，都快上课了，王老师还不说让她走。
上课铃响了。办公室里老师陆续都离开。
王老师停下手里的活，端起喝水杯。
“小琴，来，歇会儿。咱们聊一会儿。”
“小琴，你是学习委员，要多关心咱们班上的成绩。这学期几次月考和单元测验二班三班上升的挺快的，咱们以前一直都是第一，中间有一次竟然让二班给超了，咱们该加把劲了。你的成绩最近也有点不稳定。马上高考了，你感觉自己状态怎么样？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影响你？身体怎么样？我印象中你抵抗力不好，老感冒，要注意保护。”
“没事，我身体没有问题，班里的事情您需要我做什么只管说就好了。不好意思，老师，我的成绩是有问题，让您操心了。我一定好好赶上。”
“小琴啊，你是咱们班的尖子生，代表着咱们学校的水平，你可不能分心啊！学校有些规定有时看着有些不近情理，像不让你们女生穿金戴银，穿奇装异服，不让烫头发、化妆什么的，嗯，嗯，还有，就是不让谈恋爱，”
说到这里，她特意停下来，注意观察着小琴的反应。小琴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低下头，有些不安地捏弄着衣角，粉嫩的两腮越来越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生怕不争气吧嗒吧嗒落下来，拼命平抑自己的情绪。心底对付斌的思念，不知所踪的情信，大家的流言，早已像千斤重担压制着她的心脏。可亲可敬的王老师一直对她深怀期望，自己的行为愧对了她的关爱，心里的愧疚叠加上去，让这个平日轻易不显露形色的女孩子将近崩溃。
王老师假装没有看到小琴的眼泪，假意被教案吸引，不再说下去，耐心地喝水，收拾桌面，等她慢慢平复。
小琴渐渐平静，收住眼泪。抬头看到老师杯子里空了，便起身去帮她倒水。
坐回来递给王老师。王老师不再提到谈恋爱这个话题。语气轻柔地道：
“小琴，有些事情不到时候不能涉及，人嘛，到什么时候就该干什么事情。当下该干的事情才是集中注意力该关注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要把心收回来，不要因为一些闲事分散注意力，耽误自己的前程。不要让老师失望啊。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你是冰雪聪明的人，应该明白的。你好好想想。”
小琴感谢王老师没有将那些传闻点破，她的确心里因为付斌的出现扰动了一池春水，这种又痛苦又甜蜜的感受给她完全不同的人生体验，让她16年岁月波澜不惊的生活出现改变，她对这样的体验恋恋不舍，但多年来循规蹈矩的生活已经将其作为“错误”两个字刻印在她的脑海里，她再不舍，也需要改正这个“错误”。
一贯寡言的小琴轻轻悄悄地微微点下头表示知道了。而在心里，那是她自己生生扯断了一根弦，断弦的回音几乎震聋整个心房。
付斌得到小琴的一封回信。
他很少接到她的回信，一直以来都是他不断地写，给小琴写信成为他的生活动力，每次遇到开心和收获，遇到新奇的事情，都急着告诉她，有时间了就写长，时间紧了就写短。她不写回信，付斌理解是学习紧张，他心疼她，从无怨言。
整个读信的过程经历了从狂喜到崩溃。
通讯员送信时，付斌正聚精会神伏在测量仪的观测孔上精心调校参数，看到信封上的寄信地址，心脏瞬间狂跳不止，浑身血液涌上脸颊。他三把两把撕开封口，待急切地读完，脸上的潮红却渐次退去。又读一遍，身体开始石化，继之，脸色蜡白，眩晕，摔倒，仪器被撞得散了架。
骑上自行车正待离开的通讯员听见动静，回头一看，人不见了，付斌已经从崖畔上栽下去了。慌得他也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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