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从鄞州党校出来时,阳光依然维持着温暖,中和了秋意的微凉。再一个右转弯,直往东去,穿过这条路,便是前夜折腾得我与睡眠绝缘的主干道。日日夜夜不息的车流从这里翻涌而过,可我们只不过在这里住了两晚而已,便已如双面胶般祛除不净。交错而混杂的隆隆声曾在我与毛毛的谈笑声中退去,又在略显静谧的夜晚浮出水面,与秋天里苟延残喘却将攻击性发挥得淋漓尽致的蚊子合谋,刻下难忘的记忆--直接让我们忽略掉这份小关怀的,竟是笼罩在我们女性体内若隐若现的不拘小节,又或者说,咱们谈笑甚欢,初见便是永恒式的激动,在层层弥漫的广阔交集中,一下将那看起来显而易见的蚊香片隐去了。次日一早便各自顶着“红包”,对镜相怜。
那个下午,哦,准确地说,是在下午之前,中饭过后,在这条路上,我送毛毛去公交站。那时的阳光比此刻更热烈,穿过树荫,穿过这条被栾树掩映的美而不自知的路,她就要回去,在和我相处三天两晚之后,在分别的车站,似已平复初见时的欢喜,仿佛有种淡淡的忧伤,在这几无遮拦的被阳光铺满的道路上,泼洒。
是在听完最后一堂课并进行了“结业式”后出来的,下午,阳光浅淡了些。正是在这段不长的路上,我忽然闻到新鲜的青草气息,兴奋涌上来。好奇,或者说,是这三天课程的滋养,增添了我与现实粘连的执行力,于是,我的脚步不由地趋近他们,那站在草坪上围着锄草机的三个男人。“这是怎么啦?”“机器的油抽不上来。”蹲着的着蓝色工装的男人回答。“哦,这青草味真香,你们是什么公司的?”我表明来意,微笑地望着他们,看他们在锄草机上动作。“是的,很好闻。我们是园林公司的。”他从锄草机的“红帽子”下面揭开一个小盖子,细细打量。随后,他们都站起来,从小盖子处拉出一条钢丝线,大约是引擎线吧,线拉至近一米长,机器随之发出启动的答答声,又一下,熄火了。“你们这工作真好啊,每天闻着大自然的气息,身心舒坦。”“是啊,还有这么香的桂花。”他们笑得脸上开了花。“宁波是不是只有一家园林公司?”我秉承着“天真”气。“不是,据我所知有三十三家,我们是其中之一。”回答我的是另外一个男人,他的声调平缓、稳重、笃定,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哦,你们多长时间锄一次草?”“二十天一次吧。”“每个季节?”“不,春、夏、秋,冬天霜降之后便不用了。”这短短几分钟“浅采访”,另外一行的门槛我也算踏过了。
下午的阳光更加失去活力,一会儿,我等的车子来了。想想真有意思,才隔几站路,我竟然在同城住了两晚。我座位后忽然有个声音传来:“阿姨呢?”听得出来,是来自一位老人,循着那声音,我将目光与斜对面的那位老伯相连。那位坐在左边靠窗的老人,花白的发兀自凌乱,他的眼圈泛红,眼睛越过车厢,定定地望着窗外。这个时候,我隐隐明白:那“阿姨”原是老伯的妻子。“三个月了,再十天就做百日了。”他的声音仿佛低沉到山谷中,我看见日光从车窗边黯淡下去,那红色映着老伯发红的眼圈,可那眼珠子像是钉住了。我身后的阿婆自觉失言,便想拂去这忽然升上来的悲伤,哪怕是一丁点:“阿姨是个很大气的人呐,你要多出去散散心。”“是的,儿子特意给我买了这个包,让我多出去走走。”说着,老伯调转目光,拍了拍斜背的黑色小包,同时发现了凝望着他的我,便立刻用失神的目光望向我,似乎得了某种安慰,一种类似同情的无声的劝慰,在短短的两米间传递。可一会工夫,我就到了站,我下车,丢下车门口那位同样眼圈红红的阿婆和斜对面的老伯。车子往东驶去,直到看不见。
那个下午我所遇见的,将不再重复被遇见。也可能,换了另一种面貌来装扮这条路。有时候,人们从下午迈向黄昏;还有的时候,从早晨走向下午,阳光像往常一样撒向这段路,好像没什么不同,又好像很迥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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