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的雪3
文 | 季风无忌
01
月圆风高，长安城，张灯结彩。
人间一片祥和之气，每个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之中，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街边的小贩使出吃奶的力气吆喝着自己的商品，希望能多卖出几件商品。三三两两的恋人穿梭在不同的摊贩之间，多是情人间馈赠礼品的摊贩，在这美好的节日里，每个小情侣都想献上一份最美的礼物给自己最爱的人。
远远的天际边，没人注意到一团薄如轻纱的云层随风快速的飘了过来，很快就笼罩在长安城上，月亮在云层的遮挡下忽隐忽现，骤然间天气突然变的异常寒冷，让人不禁打起了寒颤，不一会，竟然下起了雪，纷纷扰扰，越下越大。
抬头望天，月亮只剩下一点的光，只见那光不断地变化，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让人根本无法直视，那光突然变成了一道光线直直地射下来，落在长安城门边一个白衣男子身上，周围一片刺眼的光亮，所有人都不得不闭上眼睛，那光亮落下后猛地又消失不见，周围又恢复原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所有人都迷失在短暂眩晕中。
风依旧吹，雪下的更大了。
那白衣男子睁开眼睛，黑色的眸子渐渐的变成了蓝色，头发不由自主的随风飘了起来，突然觉得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眼睛虽然睁开，但还是呆呆的望着前方，什么都看不见，脑海中像一滩被搅动的水，记忆如涟漪一般不断地扩散开来，过往的一切如走马灯似的不断闪现，然后深深地刻在脑海中，那里充满了甜蜜和悲伤，那里有着关于一个女子的所有故事。
02
我是炙炎，准确的说我是经过九世轮回的炙炎，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我拥有了我曾经所有的记忆，但是我仍旧是个凡人，寄住在这躯体里。
下雪了，七夕节，多么熟悉的场景，只是物是人非。
一千年前也是人间，我偷偷的从天庭来到人间，在拥挤的人群中，一眼看见她，一个穿着艳丽红色衣服的女鬼。那么美丽又如此忧伤，冰冷的眸子里透着寒冷的光，那忧伤本不应该种在她的美丽的眼睛中，她应该属于快乐。
我对她坏坏地笑。
“小姐姐，陪我逛逛这人间的七夕如何？”
她从悲伤的回忆中返回现实，然后定睛看了看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好像根本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看见她。当然凡人肯定是看不见她的，但是我不是。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来历，正要拒绝，我假装生气的把手放在腰间的收妖袋上拍了三下，然后一脸坏笑地点着头，嘴里还跟着节奏发出哼哼哼的声音。
她一脸不情愿地答应了。
七夕情人相会，处处都是甜言蜜语和让人看了心跳不已的画面，我第一次来人间，看着这一切羞红了脸。我看见她痴痴地望着一对对相爱的情侣，像风灌满了袍子，她的眼睛里灌满了悲伤，我能看见她的前世，她曾用心地爱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最后为了金钱和地位毒死了她。她到死都不明白，说好的一起白首到老呢，说好的天长地久呢？她带着恨从奈何桥边逃了回来，其实她之所以能回来，是因为她并不是普通的凡人，她是一个拥有灵气的精灵。
我曾从天书上了解过上古神兽明王，而她正是吸收了明王的灵气，才从奈何桥边逃了回来，只是我没告诉她的是——她也能够吸收我的仙气。
我和她在人间兜兜转转了很久，在我身边，她因为吸收了我的仙气，精神开始变的好起来，而我的乐观也让她渐渐地开朗起来，那眼睛越来越清澈美丽。
终于还是被她发现了她吸收仙气的事，我不停的说着对不起，而她微笑看着我笨拙的道歉，似乎并没有怪我，那一刻我觉得即使有一天她吞噬了我，我都觉得值得。
我站起来拍着胸脯说：
“小姐姐，我会对你负责的。”
“小鬼，你怎么负责啊？”
“你可以从我这里多吸收一点仙气啊，说不定以后吸着吸着就成仙了呢？”我牵着她的手认真地说。
她不相信，笑我天真。
我痴痴地看着她开心地笑，笑靥如花，一瞬间仿佛黑色的夜都变的明朗和轻快起来。
很快，我从天庭私自下凡的事情就被父亲和母后知道了，他们派了天兵来找我，我和她终躲不过天罗地网，当他们找到我们的时候，我正躺在她怀里沉沉地睡着。睁开眼，我看见李天王手持宝塔惊讶地看着她，也许他不能理解我怎么会和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在一起。
03
我们被带回天庭。
“孩子，你没事吧？”母后关切地问我。
我转头微笑着看向她，她一脸的惊讶，比第一次见到我时还惊讶，也许她万万没有想到我会是玉帝最疼爱的幼子——炙炎。
太白金星拿过父亲的诏书，读了起来，我的眼睛并没有离开她半点，我看着她低着头，似乎再等待着审判，可是我又怎么会忍心让她受到审判呢？
“蛊惑皇子出逃”
“无视天条”
“私逃地府”
“扰乱人间”
“妄图吸取皇子仙气，修道成仙”
我看见她身体猛烈的抖动，然后迷茫地抬起头看着我，她似乎今天才明白，原来她真的是可以吸收我的仙气成仙的，她一直都以为那是个玩笑。
而实际上这么多天，她已然成为了一个半仙了。
我扬起嘴角对着她笑，好让她安心，她紧锁的眉目慢慢地展开，也似乎看淡了这一切，轻松地对我笑，那笑就像九天的彩霞一样美丽。
我转过头，对着母亲说：
“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要怪只能怪孩儿太过顽劣，并不是她蛊惑我的。”
“她也并没有无视天条，她曾无数次的劝我回天庭，都是孩儿一时贪玩才这么久没有回来，让母后担心了，孩儿知错了。”
“至于扰乱人间，她并没有做任何的坏事，也没有破坏人间的规则；”
“吸取我的仙气，这个她根本就不知情，不知者无罪。”
“而私逃地府，她本就不属于那里，我想道祖比谁都清楚吧？”
我看见太上老君拿着佛尘的手抖了一下，心里好想笑，但是忍住了，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
“如果父亲和母后要罚的话，就罚孩儿吧，这一切就让孩儿来承担！和——，和她无关！”
突然间我有点沮丧，这么久了，我尽不知道她的名字。
下面的一众仙家开始替我求情，父亲的脸上逐渐的淡开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他开口说：
“既然众仙家都开口求情了，那这次就放你们一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如今既是一个半仙，那就留在天庭做个书童吧，整理这三界之内的天书，你可愿意？”
“谢玉帝不杀之恩，我愿意！”
04
我并没有想到父亲居然留下了她在天庭，这是在我意料之外的，我不相信他看不出她是上古神兽身上的虱子，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个结果我还是非常开心，因为以后我就能经常看见她了。
我们被要求退下，父亲让太白金星送她去天书阁，要我同她一起去罚抄天条10遍。
我自然乐意。
送走太白之后，她直直的盯着我的眼睛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吸收你的仙气？”
“我告诉你了啊。”
“可是在那种环境下，我以为你是开玩笑呢？”
“对你的每句话，我都是认真的！”
她不再言语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睛，睫毛弯弯，如今她的眼睛里已经没了忧伤的影子，这是我最爱的样子。
“我一定不会让你再难过。”我在心里暗暗的发誓。
“我的名字叫莫离”她顿了顿，然后对我说。
“这是我生前的名字。以后你可以叫我莫离，你刚才在大殿上是不是想说我的名字，却不知道我叫什么啊？”
我看着她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她也笑了。
天庭的日子多是单调和无聊，没有七情六欲的世界，干净的像张白纸，索然无味，没了心情，再美的风景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这段日子最开心的莫过于每天去和莫离在一起，她喜欢红色，所以她一直都穿着红色的衣服，像燃烧的火焰。
我每天都会去和她一起看天上的风起云涌，看它们变幻成不同的形状，看它们起起伏伏、盈盈绕绕；
我每天都会和她一起看七仙女夕阳下欢快地舞蹈，看她们美丽的舞姿，看她们编织的七色彩虹。
我每天都会和她一起看余晖的晚霞，艳丽的洒满了半个天空，里面有她喜欢的红色和白色，她说红色是她，白色是我，只有交织在一起才最美丽。
我说：
“相互交织缠绕永不分离，一直陪着你可好？”
她默默地不说话，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晚霞的余晖洒满了我们全身，还有背后那棵见证我们一路走来的桃花树，永不凋谢的桃花树。
她说，这里是她幸福的归属，这永不凋零的桃花树可以见证，我要好好守护它，守护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开心的笑，说她怎么开始变的小女人了。
05
渐渐的，我的身体开始变的虚弱，我知道是因为她吸收了我的仙气，我知道她并不是有意而为，因为她刚到天书阁的时候，我有次去看她，我看她脸色苍白，似乎身体上有两种力量在不断的折磨着她，她趴在桌子上，头左右不停的摇摆，满头的大汗，她的面前摆着一本天书，上面赫然写着【灵气之躯与仙气之躯的平衡之道】。
我看过那本书，我知道一个灵气之躯如果没有新的源泉会变得枯萎，而如今她身体内同时拥有两种力量，这两种力量打破了平衡，而如今她根本没有灵力的补充，她只能依靠用仙气来压制灵气的暴戾，同时慢慢的吞噬灵力并最终成为只依靠仙力的人。
我慢慢的靠近她，她闭着眼睛似乎也能觉察到我的靠近，浑身都慢慢地享受着放松的感觉，而我明显感觉到仙气飞快地流逝，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看见我在身边，连忙把我推开，近乎哀求地说：
“以后你再也不要来见我了。好吗？”
“不好，你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会加强练习法术，我的仙气很多的，你伤害不了我的。”
她开始哭，我抱着她不言语。
她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而我摸摸她的头，不许她再说这句话，永远都不要。
而如今，我虽努力地练习着法力，可是我的仙力还是越来越少，我修炼的仙力远远不够她吸收，而这一切我都没有告诉她。
人间的喜鹊开始不断地往天上聚集，在人间今天是七夕，是喜鹊搭建鹊桥的日子，我和莫离坐在桃花树下，看着一只只的喜鹊在银河的两端渐渐的搭建起一座拱形的鹊桥。银河的那端牛郎挑着两个筐，里面是他和织女的两个孩子，他们都已经熟睡了吧，不然为什么不哭闹呢？
织女从银河的另一端步履轻盈地向鹊桥的中央走去，她挎着一个篮子，里面应该是她做给丈夫吃的糕点，她的步伐有着急迫和期待。
一年一次，只有这一天他们才会相见。
走到桥中央的时候，明显的他们的脚步都变地慢了起来，身体也开始轻微的颤抖，那是一年相思之后的激动，是对这来之不易相遇的期待。牛郎放下孩子，抱起织女，两人都深深的把头埋进彼此的肩膀里。
那一刻，这世界都属于他们；
那一刻，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相思都得到了回报。
06
莫离每年都会看见这一幕，每一次都会看的流泪，她还央求我向母亲求情，让他们两个人天天在一起，可是，这谈何容易。
我看着莫离两行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我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么度过这以后的每一天，怎么面对物是人非的境地？
你会不会想起我就会越发地伤心，我用尽一切所能让你开心，如果你为我伤心，我会更加难过；
我给了你新的生活，却要早你而去，我给了你一切，成为你的一切，而又不可避免的拿走这一切。
面对这鹊桥，想到将来不能再陪伴莫离，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为自己不能再好好照顾她而伤心落泪，而她在我离开后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呢？
牛郎织女还有鹊桥相会的那一天，而我的离开却是灰飞烟灭。
泪如雨下！
莫离感觉到我的异样把头从我肩膀上移开，要我转过头看着她，我乘她没集中注意力的时候，迅速地迎上她的唇，她先是震惊，然后慢慢的闭上眼睛。
这一吻，是我们的定情之吻；
这一吻，是我最后一次的爱；
这一吻，太多的不舍和依恋；
这一吻，我们从此天各一方；
远处鹊桥上，牛郎和织女紧紧相拥，桃花树下，我和莫离深深地拥吻。
我感觉体内最后一点的仙力，慢慢的流逝，突然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轻盈，那从唇间传来的感觉正在慢慢的消失，我想努力地再看一看莫离，看看她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睫毛，还有红色如火的衣服。
可是已经没有力气！
莫离突然发现我变的不对劲，推开我，那一刻我能感觉到她从来都没这么害怕过，她似乎什么都明白了，悲伤瞬间袭来，她紧紧的抱着我，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
“炙炎，炙炎，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炙炎，我不许你走，为什么会这样？”
“你说过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你说过和我不分离的，炙炎，不要，我不要你丢下我一人。”
“炙炎，求你了，求你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炙炎，对不起，我爱你，我爱你！”
莫离泣不成声，大声地哭泣。
我多想告诉她不要哭，我多想告诉她能看见你开心的笑是我最大的心愿，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看着她伤心欲绝地哭泣；
我看着她无助而恐惧的眸子；
我看见她难过地昏死过去；
那一刻我多想能有来生，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让她幸福，哪怕做个普通人，做一世普通的夫妻。
我仅剩的一点残缺的意识开始模糊，我仿佛看见桃花树下太上老君拿着一个紫金红葫芦站在那里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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