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面前站着一个妖娆的女人,黑色的唇,纤细的腰,深紫色的眼影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衬得分外清澈。这是一个味道十足的女人,可是我的记忆中没有这个人。
”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她的声音像马苏里拉芝士,拉拽出细长的丝,粘腻,不可捉摸。我再次看向她,我想看到她的腿,可是,我发现我的头动不了。
“你为什么站在这里?”
“我来让你选择你怎么死去。”
死?我死?我努力从大脑中挖掘一切和当下有关联的记忆,可我还是一无所获。这一定是个玩笑,一定是哪个该死的哥们儿搞的恶作剧。
“我现在活得好好的,开什么玩笑。”
“你的头能动吗?你举起你的手看看。” 她冷漠的眼神瞥向我身体右侧。
跟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我看到了我的手,不,确切说是一只透明的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的一种东西,那个位置,曾经是我的手。
“怎么会这样?”
“因为你已经死了,或者说死亡进行中,我受人之托来……关照你一程。”
“关照?怎么讲?”
“你今天早晨上班的时候,开车经过一座高架桥,桥塌了,你被压在车里,送到医院已经是濒死状态,你现在正在进行手术,本来,你的手术会失败。只是那个人,就是那个托我办事的人,让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我听不出来我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你可以选择现在死还是三天以后死,我可以通过我的方法帮你度过手术这关,你可以恢复意识,和家人交代好……额,你的身后事,但是三天后,你仍然会死。”
她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谈论午饭吃什么。
“所以,我一定会死,死于现在,也就是手术台上,或者死于三天后。”
她点点头,把眼睛挪开,陷入沉默。
我试图思考,但视线之内只有这个奇怪的女人和她周围一片惨白的光芒,我不知道那是手术室的顶灯还是她制造的结界。
她说我在手术台上,可是我为什么看不到一个医生,听不到任何仪器的声音,感受不到身体的任何搏动……或者,我此时此刻已经处在医学死亡的临界点,只等我做出选择,便可以听到医生用充满职业权威的语气告诉助手:病人已无生命体征,死于*年*月*日*时*分*秒。而如果我答应味道女人,嗯,姑且叫她味道女人吧,如果我答应她,我就能听到医生沉稳而惊喜的声音:病人抢救过来了,真是奇迹啊。
”你想好了吗?”
味道女人粘腻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收回思绪,着眼于眼下最紧急最重要的事。
我到底要不要现在死?
早晨出门的时候,她还在床上,起床前的突发性激情很过瘾,很久没有那么默契了,她酥软的声音和潮红的脸,颤抖的呻吟,仿佛回到了我们初尝人事的日子,她要不够的样子真让我疯狂。她说,就着晨光做爱很像偷情,很刺激。我捏着她的脸一直吻到她快断气,她投降,说没什么比老公更刺激。
她是个好女人,嫁给我时,一穷二白,十五年的时间,跟我一起拼下了两套房,一个女儿,没有她,我可能会一直碌碌无为。她成就了今天的我,和我们。
可是,我就要离开她了……
我要跟她说什么呢?
告诉她,我爱你,很爱很爱?已经做了不是么,真挚,深入,全方位,无死角。
告诉她银行卡的密码?她知道我所有的密码。
告诉她好好照顾女儿?她一直比我做得好。
告诉她不要太想我?我还是希望她能一直想着我。
告诉她以后遇到合适人就嫁了吧,可是,我明明不是那么想的,何苦要骗自己,也伤她。
向她道歉,说我食言了,不能陪她一辈子了?可是,我确实用了我的一辈子陪她啊。
那么……
“想好了吗?” 味道女人的琥珀色眼睛再次看向我。
“想好了,我不需要三天,就现在吧。” 我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如果我告诉你,你妻子也在手术台上,跟你一样的处境,你会怎么选择?”
“你说什么?!” 我不敢相信。
”她听到新闻,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现场救援的时候,发生二次坍塌,她受伤了,伤得很重,正在手术。“
”我要活着,三天,三天也行,求你,三天也行。”
“但是,我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选择,也许她认为你已经死亡,她同样会选择死亡,你回去也……你懂吧。”
“我要回去,马上,立刻,让我回去。”
我在ICU门外看到了她,她似乎刚从昏迷中醒来,我看到她清秀的脸,我看到她眼角有泪,当她的眼睛终于望向门口时,我捉到了她的眼睛,也拥抱了她眼睛里绽放的华彩,集千万惊喜于一刻的感激和绽放。
我对着她笑,我举起我的右手,看起来正常极了的右手,握拳,给她加油,再然后,我把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碰在一起,对着门上的玻璃窗,比了一颗大大的心。
嗯,就是那种被我不屑和嘲笑的傻叉一样的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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