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疗椅上的谎言
欧文·亚隆
77个笔记
推荐序一(樊富珉)
《诊疗椅上的谎言》是一部伦理之作。
心理咨询的设置与工作中强烈的情感冲击,这一争论也是心理治疗中伦理的关注点。心理治疗是一项按部就班、一成不变的规则性的治疗程序,还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感的工作?如果心理治疗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感,真正将患者当成人来帮助的工作,那么,治疗师如何面对患者强烈的情感表达,又将如何面对自己内心强烈的情感反应呢?治疗师甚至有时候面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致命诱惑,仿佛只有跳下悬崖,才能救出患者,这是对心理治疗伦理的极大冲击与挑战。患者极强烈的求助需求,会是治疗师的致命诱惑,如何守住自己的专业伦理底线,而不陷入患者的投射性认同中,是所有治疗师都要面对的现实难题和伦理议题。只有越过这道坎,才能成为真正优秀、称职的咨询师或治疗师。
推荐序二 诚实、自觉与自制(申荷永)
看似有来访者的谎言和诱惑、治疗师的自负与自大,但实际上,在其背后所衬托出来的主题,则是诚实和真情、自觉与自制。
译者序 临床与诊疗椅上的真诚(鲁宓)
威廉姆斯(A.Williams)认为督导者可从以下四个焦点来协助治疗师将自己治疗园地的每一块土均翻过,以达到临床智慧: 1.教导者:提供知识、提问、示范、选择方案。 2.协助者:注意治疗师本身或其身心状态。 3.咨询者:注意治疗师与个案的互动及理清其间的系统关系。 4.评估者:检视伦理专业标准,提供回馈。
导读(柏晓利)
做本书的向导依着怎样的原则才最符合亚隆本人的风格和他观点的精髓?我所感受到的就是真实、透明和关怀。
心理咨询师除了在心理诊所之内是一名医生之外,他们照样会遇到所有人都会遭遇的困难、问题、矛盾、绝境。医患两方都是“病人”。因此,双方共同的心灵与精神救赎,才是心理咨询与治疗的最大根本。
在心理治疗方面,亚隆从不认为精神分析法非常奏效,他认为精神分析是认识自己的好方法,尤其是对那些正在参加精神治疗培训的医生来说,因为任何治疗方法的形式说到底都是弗洛伊德式的。如果我们关心患者不自觉的动机、梦、人际交往中移情的方式,那就说明我们信奉弗氏学说。
首先,我们要认真考虑每个来访者的独特性,为每个来访者创造出一套独特的心理治疗方案。
第一次接诊时往往很容易下诊断,来访者越来越多后,诊断却反而越来越困难,换句话说,确定度与知识成反比。
在卡萝打探治疗师的情感世界这样私人化的问题时,欧内斯特感到巨大的挑战。按照精神分析的方式他只需要简单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或是“你对于我身处单身世界有何幻想”,但这种不率直的中性态度、这种虚假,正是欧内斯特发誓要规避的。
我想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问这个问题。我向你保证过几点:尽我所能地帮助你,那是最基本的,还有,在治疗中尽可能诚实。所以现在,从我想要帮助你的基本目标出发,让我们试着了解你的问题:告诉我,你到底想问我什么?为什么要问?”
两种治疗方式的区别:一种是治疗师将自己放在关系之外,探究病人那里发生了什么,一种是将自己放进去,讨论此时此刻在两人的关系里发生了什么。
治疗工作是由了解和移除所有削弱关系的障碍所构成的。
心理治疗成功的关键因素,常常不是那些精心设计的治疗技巧或让人觉得高深莫测的理论,而极可能是那有意无意撒下的一把香料,而坦诚就是最重要的香料中的一种。
因为诚实,我才陷于这个处境,诚实最后一定也会解救我!
下棋就像生命:当棋局结束时,所有的棋子——卒子、国王、皇后——全都要回到同一个盒子里。
他不仅向病人表达自己洞察到的,还袒露自己的疑惑、不同看法以及挣扎,他真正将病人看作人生中的旅途伴侣。
第一章
他必须专注于“过程”,而不是“内容”——也就是说,专注于病人与医生的关系上。
就像其他心理医生,欧内斯特很不愿意提供直接建议——这种做法只输不赢:如果建议有效,就会阻碍病人的进展;如果无效,则使医生像个笨蛋。但是他别无选择。
欧内斯特知道他的建议不会被采纳。
但是实际的建议,也就是所谓的“内容”,在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言语背后的关系,他给予贾斯廷的支持,不再虚与委蛇,使治疗能够完满。
第三章
她以前是,现在仍是,对你有很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帮助过她,她信任你。移情作用强烈。而你现在竟想剥削她!
10年!移情是不朽的吗?哪里规定的?
第四章
但他的病人已经很不为他着想地结束了治疗。
马歇尔已停止追究欧内斯特的迟到。好几个月来,他一直问不出满意的结果。有一次马歇尔甚至走出去测量他和欧内斯特办公室间一街之隔要走多久,4分钟!欧内斯特11点的约诊在11点50分结束,欧内斯特要在正午12点到达,时间从容,甚至还可跑一次厕所。但欧内斯特总说有某些阻碍:病人谈过头,一通重要的电话,要不就是欧内斯特忘了笔记必须回头去拿,总是有事。
这很显然是抗拒。为50分钟的辅导花一大笔钱,然后规律性地浪费掉10%的时间和金钱,马歇尔想,显然这是自我矛盾的明证。
平常马歇尔会坚持必须完整地探索迟到原因。但欧内斯特不是病人,起码不完全是。辅导是处在治疗和教育间的无人地带。
所以马歇尔暂时不谈此事,虽然他总是一秒不差的结束50分钟的辅导来表态。
“我的意思是很多心理医生很怕空当,所以下意识地使病人依赖。”
没有人像马歇尔,没有人能以如此学识渊博而有弹性的权威方式说话。
“她讨厌心理医生,年轻时看过两三个,每个到最后都搞她或想搞她。你知道,我有过几个受虐病人,没有人比我更对这种没良心的背叛更愤慨。尽管如此,如果发生在同一个女人身上两三次……我不知道,也许我们该怀疑她的潜意识动机。”
“欧内斯特,”马歇尔用力地摇着头,“这会是你唯一一次听到我这样说,但在这个案例中,潜意识动机并不重要。当病人与医生发生性关系,我们就该撇开动机,只看行为。心理医生将性欲施加在病人身上,必定是不负责任和有害的。不用为他们辩护,他们应该被逐出这个行业!也许某些病人有性冲突,也许他们想要引诱处于权威地位的男人或女人,也许他们在性方面有偏执,那就是为什么他们需要接受治疗。如果医生不能了解并处理这一点,他就该换职业。”
“你看了表,请解释一下?” “时间一直过去,我原本想谈谈贾斯廷的资料。” “换句话说,虽然这段讨论也许还蛮有趣,却不是你来的原因,还是事实上,你不想浪费辅导的时间和金钱在这上头?” 欧内斯特耸了耸肩。 “我说得很接近?” 欧内斯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时间是你的,你花了钱的!” “没错,马歇尔,又是想取悦你的老问题,还是太敬畏你了。” “少一点敬畏,多一点坦率会让辅导过程更顺利。”
如果内在洞察无法发动意志,心理医生必须找些其他办法让它动起来。
“我试过视觉心象法,鼓励贾斯廷将自己投射到未来,十几二十年后,想象他自己还困在这个要命的婚姻里,想想他对自己的一生会多么悔恨。这也没有帮助。”
这是个老掉牙的故事,也是老掉牙的错误!每当心理医生将家庭体制的病征误认为是个人的病征时,这个场景必定会重演。你就在那个时候决定放弃他?
“欧内斯特,我们先集中在你对贾斯廷的反感。试着再感受一次那一个小时。当病人告诉你他已经离开老婆,你有什么感受?自由联想一分钟。不要用理性,放松。”
欧内斯特觉得备受鼓励。他觉得很有趣,体验着治疗与辅导中奇特的似非而是:你揭露的事越违反道德、越羞耻、黑暗、丑陋,反而越受奖励!
“有人说治疗的目的是要成为自己的父母,我想辅导也很类似,目的是为了成为自己的辅导医生。所以……我们来看看你怎么看自己。”
“我知道,显然很矛盾。我要他打破对我的依赖,但他独立时我又生气。他对个人世界的坚持,甚至对我隐瞒这个女人,其实是健康的表征。” “不只是健康的表征,”马歇尔说,“也是你治疗成效卓著的表征。好得要命!当你治疗依赖性的病人时,你的报酬就是病人的反抗,而不是顺从。好好享受它吧!”
“你说贾斯廷应该要正确地离开老婆,你对这个说法有什么看法?”马歇尔继续问。 “这是我的自大!只有一种方法:我的方法!这个感觉很强烈,甚至现在我都感觉得到。我对贾斯廷很失望。我希望他能更好。我知道这听起来我像是个严苛的家长!” “你的态度很强硬,极端到自己都不能相信。为什么这么强烈,欧内斯特?压力从何而来?你对自己的要求又如何?”
“就是这份对孤立的恐惧,把他留在这段致命的婚姻里这么多年。我得帮助他看清这一点。” “但是这么强烈?这么严苛?理论上,我想你是对的。但哪个濒临离婚的病人能符合这种标准?你是在要求存在主义式的英雄。拿来写小说不错,但是回想看诊这么多年,我记不起有任何病人以如此高尚的作风离开另一半。所以让我再问你一次,这压力从何而来?你自己生活中的类似事件?我知道你太太几年前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但我不清楚你生活中与其他女性的关系。你再婚了吗?曾经离过婚吗?”
”我对贾斯廷的占有欲让我自己很反感。他指责我试图将他从爱情的喜悦中拉下来,他完全说对了,他很正确地看到事实。我没有确认他的正确认知,这是种反治疗。”
“你难道不明白,你已经算是过分投入?谁说治疗重点是为了对每件事开诚布公?唯一的重点是依病人的福祉采取行动。如果心理医生抛弃结构性方针,决定自行其是,不管如何都要即兴应变,永远诚实,想象一下,治疗会是一片混乱:想象一个无精打采的将军开战前夕在军队前露出苦恼状;想象告诉一个病情严重的濒临精神病患者,不管她再努力,她还得继续治疗20年,住院15次,割腕或药物滥用十几次;想象告诉病人你累了、烦了、胃胀气、饿了、听够了,或是手痒得想上篮球场;我每星期有三个中午去打篮球,之前一两个小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跳投或转身运球上篮。难道要我告诉病人这些吗?”
第五章
他说当他在治疗他们时,他是全然地关注他们。不错,他们对他的注意当然比较多。因为他有很多病人,而他们只有一个心理医生,就像是一个老师有很多学生,或父母有很多小孩。
“老天,欧内斯特,”他会说,“把一些东西留给你的朋友吧。你的病人是职业上的客户,不是你的朋友。”
保罗虽然对心理治疗非常在行,他曾经在苏黎世的荣格学院当过一年的准研究生,但他喜爱田野生活,使他无法为病人提供长期的心理治疗。
“毕竟这行还是有学问的。心理治疗这门科学几乎有100年的历史了……”“科学?你在开玩笑吗?狗屎!也许像炼金术吧,可能还更糟!”
“好吧,心理治疗这门艺术……”
“谢了,保罗,我已经有那本书了,正在排队等待我阅读。但是你竟然愿意出借……真是让我感激涕零。”
第六章
欧内斯特发展出一套关于他的开诚布公治疗法的原则。第一原则:只有当内容对病人有帮助时,才能揭露自己的内心。
第七章
是的,马歇尔知道他的想法丰沛不绝。问题是写作:他笨拙的文笔远远落在想法之后。
纽约先后被凯伦·霍妮的信徒和沙利文人际关系学派分裂成三个学会。芝加哥、洛杉矶、华盛顿的巴尔的摩学派也分裂过。伦敦也早该分裂的,数十年来有三个团体一直持续无情的斗争。
旧金山精神分析学会过了50年和平的日子,是因为把攻击性有效地发泄在更明显的敌人身上:一个顽强的荣格学会和接二连三的另类治疗学派——超个人疗法,灵气疗法、前世今生疗法、呼吸疗法、顺势疗法——神奇地从此地热气蒸腾的温泉和热澡盆中升起。
这些接受过彻底精神分析的心理医生不能和平相处,反而争权夺利,为小事互咬,最后在气愤中分家,这会是多好看的一场学术笑话。
“我们都相信心理治疗有效,而精神分析的错误滥用是非常具有杀伤力的,那么我们就必须谨守自己的原则。我们必须召回赛斯以前的病人进行补救治疗。”
第九章
”你的前一个病人?真让我惊讶。我总以为只要病人走了,医生就绝不会再想起他们,直到下一次诊疗。”“这是最理想的做法。但是让我透露一个秘密,就算是最职业化的心理医生也放不下他们的病人,在诊疗时间之外会在心中进行假想的对话。”“不另外收费?”“啊,不会。只有律师会收思考的费用。“
第十章
真讨厌,欧内斯特想,他自己竟然相信上天堂这种神话!但他又能怎么办?梦有自己的主张,创造于意识昏沉的时分,显然比较遵循大众文化,而非个人的意志。
第十一章
”过去是你现在意识的一部分,它成为你体验现在的透视镜。如果我要完全了解你,我必须知道你怎么看事情。我也想知道你过去如何做抉择,这让我们可以帮助你在未来做出更好的抉择。”
第十七章
“我觉得这样我无法真正帮助你。我想我需要与你保持一点距离,才能治疗你。”
“拉尔夫是拉尔夫,我是我。卡萝琳,我们的时间到了,必须在下次诊疗时继续这个讨论。”欧内斯特站起来,“但是请听我说最后一项观察。我希望下次诊疗时,你会开始探索如何利用我所能提供的帮助,而不是继续探索我的界线。”
第十八章
心理医生与修车工人将联手提供五年的担保,保证煞车与冲动控制、点火系统与自我肯定、自动润滑与自我松弛的机件、转向与情绪控制、排气系统与内在的平衡及传动轴与阳具的耐用。
他在职业生涯中首次违反了医生与病人之间的保密原则。他与苏德兰医生通电话时慌了手脚。他怎么会说出病人有反社会人格的话呢?他不应该告诉苏德兰任何关于梅里曼的事情。
第十九章
存在主义式的震撼疗法
他非常清楚,这些情欲幻想的强烈程度,部分来自他对卡萝琳的绝对权力感,以及临床治疗的严格情境。打破性禁忌总是让人感到很刺激:弗洛伊德在100年前就指出,要不是这些被禁止的行为如此吸引人,何尝需要什么禁忌呢?但是对于这些幻想刺激根源的了解,却完全无法削弱它们的力量与魅力。
心理医生应该先处理好自己的爱情生活,确保自己的“本能与自恋的储备不致匮乏”。
他既不能告诉马歇尔,因为医生病人之间的保密原则,也无法在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继续接受马歇尔的辅导。但这件事不见得完全带来不便,因为欧内斯特最近一直想要下决心终止辅导,而杰西透露的信息提供了必要的动机。
“是的,也许是时候了。我们将来随时可以再开始。祝你好运,欧内斯特!”欧内斯特听到这些话所感觉到的不是轻松,而是困惑,还有失望。就算是碰到反对,也比这种漠不关心要好。
第二十章
我可以当你的经纪人。只要看看这地方——几百个输钱的人,每个都非常想要改进。其他赌场有更多的输家……他们都愿意付出一切。我可以在一眨眼之间就为你找满病人,或找满一个演讲厅的研习会——几百个赌客,每人收几百元,一天就有20000美元。当然,我只收你一般的经纪人费用。
第二十一章
荣格的‘同时性’是指两个相关的现象,一个发生在主观世界,另一个发生在客观的物理世界。我记得他描述有一天在解析一个病人的梦,病人梦见了古埃及的金甲虫,然后他发现有一只甲虫在窗外碰撞玻璃,仿佛想要飞进房间。
第二十二章
很扎实的心理治疗,马歇尔想,但自己对自己这么做就没什么效果了。自我精神分析有其限制,弗洛伊德那么多年来是怎么做的?马歇尔知道自己需要与别人分担这些焦虑。
第二十三章
”心理医生也许是最容易受骗的人。我的意思是,毕竟心理医生总是习惯病人说实话,他们付钱给医生来聆听他们的故事。我觉得心理医生很好骗,你可能不是第一个受害者。谁知道?欺骗心理医生也许是他的惯用作案模式。”
第二十七章
“通常当心理医生陷于痛苦时,他们就像其他人一样:他们希望被照顾,而不用当自己的医生,但你要坚持……这是正确的做法,很好的技巧。在这一行里,这就是所谓的‘严格的爱’。”“我并不善于表达‘严格的爱’,”欧内斯特继续说,“我以前的辅导医生时常告诉我,我习惯于追求病人立即的感恩,而不重视更重要的疗效。我想——不,我确定他说得对。他在这方面对我非常有帮助。”“还有自大?”卡萝问,“我的客户自大、爱表现与爱竞争,他没有一个朋友。”
第二十九章
马歇尔抽出手帕,用力擤擤鼻子,然后毫不害臊地擦拭两颊的泪水。从纽约回来之后,他就放弃了任何掩饰的企图,几乎每次与卡萝见面时都会哭。卡萝沉默地坐着,对马歇尔的泪水表示敬意,她试着回想上一次看见男人哭泣是什么时候。
事实上,他是个极佳的心理医生。我常常开他玩笑,说他需要吃那么胖,因为他为病人付出太多了——过度参与,让自己被病人吸干。但如果我必须去看一个心理医生,我会选择一个愿意过度付出自己的医生。
永远准备好迎接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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