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的压岁钱只有一角。
是的,你没看错。90年代前后的农村,过年时爷爷给孙辈们的压岁钱就是这个数字,只是男孩在此基础上会多一挂小鞭,100响,小小的个头,只有过年时才能得到的东西,舍不得一下子都放了,就一个一个拆下来,一个一个地点着听响,能玩出很多花样,生生把毛把钱的东西玩出几十上百块的乐趣,把爷爷欣慰出满脸的笑容,露出没剩几颗的牙齿,就连下巴上巴掌长的白胡须都跟着颤起来。
而一角的压岁钱能干啥呢?能买十颗花生米大小的糖粒,如果经常买的话店主还会外送一颗,很甜很甜。
后来再大点儿,等我上初中前后,也就是90年代初的时候,爷爷给我们的压岁钱终于涨到了一元,叔叔姑姑们给的压岁钱也水涨船高增加到了二元,在我们的童年时光中,那几乎是收到的最大数目的压岁钱了。
与一角一元的压岁钱一样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除夕傍晚爷爷带着家中男子请年回来祭拜祖先后分发的美食。
那是比压岁钱、糖粒更稀罕的玩意儿,一年只有一次,也只有在爷爷那里才见得到。
只见爷爷取下他大棉裤后腰上挂着的一串钥匙,在众多儿孙的目光中缓缓走到那个大柜子前,用他因上了年纪而微微颤抖的手抖抖索索地开了锁,掀起柜盖,拿出一样一样的好东西。有黄桃或者山楂做的罐头,酸酸甜甜的汤汁格外好喝;有卢糕,一种长方形的糕点,并不酥脆,但很香甜;最稀罕是罐子里腌着的鹌鹑蛋,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一种叫做“鹌鹑”的鸟儿;……,其实每样东西都不多,最多每人一块儿如卢糕,多是每人一口如罐头,但那是我和哥哥姐姐以及弟弟从除夕大餐后就在盼啊盼啊的东西,是我们一年也难得一见更别说吃上一口的好东西,我们看着爷爷珍而重之地拿出一样,迫不及待地等着它传到自己的手中,急切地品尝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儿,一边听着父辈们的品评,一边把更加炽热和期盼的眼神继续投向我们的爷爷,直到爷爷觉得差不多了,重又抖抖索索地将柜子落了锁,我们才一边贪恋地回味着,一边意犹未尽地离开。
如今想来,我已忘记了那时父辈们的样貌与表情,但爷爷的钥匙,爷爷走向柜子的姿势,爷爷开锁的样子,以及爷爷看着食物在我们这些儿孙们手中传递,看着我们品尝美食时笑意盈盈的面庞,都还像电影片段一样出现在我的眼前。
年少时不懂,一心只念着那口好吃食,如今想来,那是并不富裕的爷爷从亲戚孝敬他的礼品中节省出来,并选择了除夕这样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举家共享。压岁钱、小鞭与爷爷的私藏,就是爷爷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给我们,给全家人的春节仪式感。我想,“家”的概念,“团圆”的样子,就是这样不知不觉深深嵌进了年少的我们心中。
也会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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