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久受疑问缠绕的人,他们的抉择是痛苦的:我们可以让灵命封顶,滞留在少年时代,以为信仰等于用孩子气的答案去回应复杂的课题;又或者我们可以一直追寻下去,越过历史文献的神学政治(theological politics),直指奥秘的核心。我们可以追查到寻根究底的地步,也可将灵命变成某种企业策略,旨在积蓄礼仪善举,换取天堂。前者可以叫人认识上主大而可畏,非人能限;后者却将祂局限在神学思维的运动场里。
其实,昔日的伟大属灵榜样,在不同的时候也曾经历疑惑、幽暗、肯定其不肯定:奥古斯丁(Augustine)、十架约翰(John of the Cross)、大德兰(Teresa of Avila)、艾哈特(Meister Eckhart)、施洗约翰、多马、彼得,一个接一个,全都尝过惊叹,动摇、信其不可信的滋味。
如此看来,我们应该为疑惑感恩!为着它高唱哈利路亚。疑惑,有别于假定上帝与灵命的本质为静态者所提供的答案,疑惑要将我们伸展到超越自己的地步,求上主的引导,而他的圣荣不是常可在书本里找到的。疑惑令人向真理保持开放,开怀拥抱它,不管它在何处出现,不管他有何难。
最重要的是,疑惑迫使人确认自己向来所信的,真是颠扑不破的。如果没有疑惑,人生只是包装整齐的一连串假设,未经测试,未经肯定,不属于自己,只属于别人,而我们只是把这些真理据为己有而已。
对真理照单全收,相较经过寻问而接受,其困难在于我们不会甘心为它而死——我们真的不会。我们只会茫然、漫不经心的在一堆走了样的理念里过日子。这样的信仰是外在的,不是内在的——一切只是奉行公事。宏伟的殿宇一见罅隙,我们即时消失;城堡的墙壁一现裂缝,我们马上转投较为轻松的处所。
相反地,疑惑为坚信之母,我们一旦彻底地对付了它,所锤炼出来的乃是更坚固,而不是更软弱的信仰系统。我们深知所信的是真确的,因为这是亲身的经历,不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压抑疑惑就是打击思想,阻止人去质问那无可质问的,只会令人变得更加愤世嫉俗,故更加讨厌幼稚的信仰。
真实的信仰是从疑惑开始的。
医治被动不信之心的良方,就是热切的疑惑。我们的教会和国家,有太多人从不质疑政府是否守宪,教会是否依循福音。结果我们的爱国之士其实并不爱国,我们的信徒只是随体制而行,不是跟随耶稣。而我们制造这两类人的速度是惊人的。
乌纳穆诺(Miguel de Unamuno)道:「生命即是怀疑;没有怀疑的信仰,就是死的。」在这里,死的不是肉身,而是思想、心灵。更糟的是,未经考验的信仰叫人自满,叫人脆弱得无法应付幻变的人生,叫人变成各种偶像的门徒。假如我们还是以为上主是住在天上的老公公,那么因着太空探索竟然没见其半点蛛丝马迹而信仰动摇,也是意料中事;要是我们的信仰从未经过内在真理的考验,我们会容易被路上兜售各种思想价值的人迷惑。纵使我们以为自己热衷追求真理,其实已经成为千般谎言的消费者。
疑惑消除自满,使人面向更阔、更好的解释。这一切,比我们告诉孩子经神化了的解释——在他们长大并能接受上主「全然是灵」之前——更好,不管我们自己如何想象不到所说的是什么,怎么可能这样,又或者在物质世界里,上主所居的位置到底如何。
当然,硬要解释、讲求「实据」的信,根本不是信;信是「未见之事的实底」。可幸的是,人人都有少许的多马成分——未摸过耶稣伤口也不信祂已向门徒显现。未曾亲眼看见就不肯相信是人之常情;不管人家所说的是多么不合逻辑、多么模糊,我们还是要亲自看看其中到底有没有某些真理。这世界是自己来的么?也许吧——但极不可能。我是独自熬过这场大病的么?或者吧——但在最低落的时候,却是外在于我的某种力量扶持了我。我一生劳碌,苦不堪言?不尽如此。有时候,在低谷里,我经历了非己有的平安与能力。莫非我从未体会上主同在么?不是。其实有时我是强烈意识到的。
当我们最渴求眼见时,正是信心发动的时候,因为在内心深处,我们坚信着那些头脑解不通的事物。但通往这样的信仰道路只有一条,就是必须穿越疑惑的黑夜。人生总有理性不能够满足我们这份觉醒之处:当事物完全不合理又完全真实之时——即如爱与自愿牺牲、信任与善良。数据无从解释这些不能解释的事物。惟有当疑惑将心扉打开,使我们面对那无法理解的事;惟有当疑惑叫我们热炽追求真理;惟有当疑惑把我们从安逸之处赶出去;惟有当它将那些与信仰不相配的迷思改正时,我们才开始呼吸到属灵真理的清新空气。到时,我们就可以超越感官,进入奥秘之中,让信仰把眼不能见的、深具穿透力的真理,向我们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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