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时光中的听歌伙伴
我想，如果有一架时光机，那架机器上一定会有一个按钮，名字是“歌曲／旋律”。只要一按下它，某段旋律就会“唰”地一下，带你回到某段时光。
旋律是时光城堡的钥匙，我们曾经用不同的方式将它们握在手中。
于是，想起一些关于听歌的往事。
1.收音机
滋滋～啦啦……滋滋～咛咛……唰唰唰唰……嘀——（尖利的啸声，让人忍不住皱鼻子捂耳朵），@＃%*ԅ *∇……（变了形的、听不懂的、像外星人说话的声音）……
我爷爷站在他家红衣箱旁，俯着身子，胳膊拄在衣箱上，一边轻轻旋转那台老旧收音机的银色带条纹的旋钮，一边微微侧着头专注地听着收音机里发出的声音——他在找合适的电台，想听评书或京剧。
我和我妹在炕上，也静静听着收音机里发出的奇奇怪怪的声音，时而一脸茫然，时而皱起眉头和鼻子，时而夸张地捂紧耳朵大声抗议：“啊！震耳朵震耳朵！”，时而又安静下来对视着，眼睛在说：“哎，是不是小喇叭开始广播啦？”
突然，滋滋啦啦的噪声倏然减弱，一段旋律和一个声音猛地清晰起来——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终有时……”
我和我妹立刻跳起来，一个箭步窜到红衣箱旁边的旧弹簧椅子上，使劲儿扒拉我爷爷，阻止他继续找台，嘴里还兴奋地嚷嚷：“就听这个就听这个！爷爷，别调了爷爷！就要这个！”
我爷爷本来想找京剧呢，没想到半路杀出两个程咬金。这台他是一时半会儿调不成了。没办法，我爷只得半哄半命令地对我俩说：“行行行，上炕。你俩上炕好好听，别掉地上。”
此时，我和我妹早一个箭步又蹦回炕上，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下了我爷家的窗帘和盖被垛的毯子，各自披在身上，张牙舞爪地随着《潇洒走一回》的旋律欢蹦乱跳起来，嘴里还哼哼呀呀地胡乱跟唱。
顿时，照进屋里的阳光中尘埃四起，缓缓飞扬，苇子编的炕席在我俩脚下唰唰作响。我奶奶坐在炕头儿，脸朝着太阳，听着我俩的动静，忍不住笑着。
《潇洒走一回》，是我记忆中最早听到的第一首歌，在收音机里。
那时候它应该特别火，因为我爷家的收音机总会传出这首歌，以至于我妹我俩那么小都能学会了。虽然我俩丝毫不明白歌词是在唱什么，什么是“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什么是“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
这些歌词在我当时的耳朵里听起来是这样的——“我拿青城度明天，你应整齐欢四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滴迎上”……（就全是听个大概的发音）这都是什么啊？什么意思？完全不明白。
但我们当时并不会追问，也不在乎，能大致地按着发音跟着唱就行了。
但是有一句，我俩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听懂，而且知道唱的是啥意思，那就是此歌的最后一句——何不潇洒走一回！
所以每次，最后这句我俩总是唱得又响亮又大声，心中充满欢乐和自豪感。后来我俩还进行了即兴再创作，改成了——何不潇洒走一圈儿。
唱完了，收音机开始播广告（估计我爷和我奶都大松一口气），我爷站起来重新找台。
我和我妹身上缠着窗帘和被垛帘，额头上有潮湿的汗意，扑在炕上大笑，打滚儿，一遍又一遍地唱：“何不潇洒走一圈儿？”
但是，收音机里传出歌曲的时候很有限，更多的是广告啊，评书啊，广播剧啊，地方戏啊，京剧啊，之类之类的。
演播评书的老爷子声音沙哑又神秘。京剧呢，啊啊呀呀半天唱不完一句，而且真真儿的是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伴奏倒是挺热闹。我和我妹对这些都不怎么感兴趣。
不仅如此，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还总是掺和着滋滋啦啦呜呜扭扭的噪音，让人着急又心烦。
可即便如此，我和我妹还是经常挤在椅子上，趴在衣箱上，快速胡乱地拧旋钮，想从一大堆不明所以的内容和噪音中找那种轻快的、明亮的、我们喜欢听的旋律，找各种歌曲。
哪怕我们听不懂歌词，弄不明白歌曲传达的情绪和感情，也没关系，歌曲本身就能带给我们一种莫名的愉快，真是很神奇。
所以，听收音机时，当里面出其不意地突然传出优美流畅的歌曲（概率很低），真是像在荒郊野外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脚下不远处有一颗晶晶亮的宝石。完全是一种响亮的惊喜，能在心中“啪”地点亮一簇火焰，整个人都一下子明亮起来。
当然，小时候还不会想这么多，偶然听到收音机里传出歌声，就一个反应——立马开始活蹦乱跳，像一条突然被甩上岸的鱼……
就这样，我们的听歌启蒙就是收音机了。
而且还跟着收音机学会了好几首歌，但无一例外，歌词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字词莫名其妙地组合在一起，很多时候并不明白是在唱什么，或者自己理解的意思完全是错的。
哎，这也没办法，只怪当时年纪小，阅历少，词库匮乏，理解力刚刚起步，便只能简单听个音喽。
2.老师教的歌
长大一点儿，上了学，歌曲来源又多了一个——老师教唱歌。
这回总算不是听着发音瞎蒙歌词了，因为老师会一个字一个字地把一首歌抄在黑板上，我们也就一笔一划地跟着抄。铅笔的字迹歪歪扭扭，对歌词意思的理解照旧懵懵懂懂，云里雾里。
绿色的横格纸，淡淡的铅笔痕迹，尽量写得整齐但还是很稚嫩的字。
“记得小时候外婆教这首歌，花白的头发颤巍巍的银色。我要拥有这首歌，伴我天涯和寂寞……三岁的小孩穿花鞋，扭扭歪歪去上学，老师嫌她年纪小，背着书包往家跑……”
《三岁童谣》，这首歌是我记忆中最早的跟老师学的歌曲。
现在想来，教我们唱歌的那个年轻班主任应该是一个文艺青年。他唱歌非常好听，声音特别特别像唱《三岁童谣》的王志文。
他爱笑，开朗又稳重，会想出一些很好玩儿的点子带着我们学习和参加学校的活动，还教了我们好几首好听的歌。
对了，那年过阳历年（元旦）的时候，他和我们班的同学一起表演的节目就是这首《三岁童谣》。他唱，我们这群孩子就声音朗朗地诵读那段“三岁的小孩穿花鞋，扭扭歪歪去上学……”
我永远永远记得当时的情景。
好，继续说学歌的事。
跟老师学唱歌，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有些十分特别的感受。
老师站在讲台上一句一句地唱，整个班级的孩子扯着嫩嫩的嗓子认认真真地学。不知为什么，那感觉又幸福又奇妙，好像我们一开口唱歌，太阳就不动了，阳光就凝固了，时间就静止了。
后来，还有一个教我们唱歌的老师会拉手风琴。于是，教会我们一首歌后，他会坐在教室前，拉着手风琴给我们伴奏。我们这些孩子就大声地唱啊唱啊，一遍又一遍。
我们当时唱《我们多么幸福》——
“我们的生活多么幸福，我们的学习多么快乐。晨风吹拂五星红旗，彩霞染红万里山河。不论在城市还是乡村，家家的孩子都去上学……”
微风甜香，阳光明亮，连空气中的灰尘都闪着光。
如今想想，跟老师学唱歌的时光，其中全是无忧无虑的香甜和岁月清朗的明媚。
跟着老师学唱一节课，脑子里似乎留下了一些旋律，但是不牢固，不确定，若隐若现，时断时续。
放了学，走在回家的路上，还会从衣兜里掏出那张抄着歌词的薄纸，自己小声哼唱，努力回忆那若即若离的旋律。
不知你有没有对着一张歌词回想旋律的经历。脑子没有倒带功能，没有单曲循环功能，也不能一按放音键就能听到歌曲，只能慢慢地回想，小心翼翼，蹑手蹑脚，静静窥探。
这样如履薄冰地想啊想啊想啊……某一瞬间，仿佛抓到了一丝丝旋律，轻细如蛛丝，好像风一吹就要飘散了。赶紧逮住那一点儿熟悉感，抓紧时间哼唱。但还得万分谨慎，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把好不容易出现的一点点旋律给吓跑了。
有时候会突然恍然大悟，脑门像是“啪”地亮起一盏一百瓦的电灯泡，两三句旋律猛然盛开在脑海里，清清楚楚，熟悉得令人眼眶一一热。
啊，那一瞬间真是，心中涨满成就感，兴奋得脸蛋发烫，心跳加速，抑制着兴奋赶快复习。哇，真的唱会了好几句，一下子顺下来半首歌。
还有时候，怎么哼哼都想不起，明明有一点熟悉感在脑子里，脑子明明听得到那旋律，可哼出来却完全变了样。
脑嘴不一致，这是学歌时最闹心的经验。心里明明有，到嘴里就变了味儿，你说多奇怪。
找到班级里或村里在学同一首歌的小伙伴，俩人拽着一张歌词纸，脑袋挨脑袋，一起回想，一起哼哼，时不时翻着白眼抬头看天细细思考默默找调儿——这是常有的场景。
这样，学会一首歌，要用好久好久的时间。老师可能要教不止一节课，我们自己回想、复习、瞎蒙、犯错的过程那就更长了。
学歌的那一段时间，都快魔怔了，总在脑子里想旋律，时不时地从兜里摸出已经揣皱巴了的歌词纸，绞尽脑汁地回想，哼唱。
上学的路上想，课间想，放学的路上想；烧火的时候哼，扫地的时候哼，撒猪、圈猪的路上仍旧在哼……哎哟喂，真是心心念念，反复练习。
这种全靠口口相传的学歌方式实在很难，但也是最有意思的体验。对着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歌词，费尽心机地捕捉脑子里飘忽的旋律，想起一句就开心得不得了——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后来，当我从某处第一次听到自己曾经苦苦学习过的歌，那完整丰富的曲子其实是第一次听，真是又熟悉又陌生，心里又全是铺天盖地的亲切感……哎，总之，很有意思。
3.电视上的歌
首先要说的是电视剧的主题曲。
嗐，曾经谁还没有过一个歌词本，上面抄的几乎都是电视剧的主题曲，旁边还贴着一些美美的贴纸，有电视剧剧照，有天王或天后们的大头照，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年轻帅气，青春靓丽。
啊，单单是说起来，都是多么熟悉的感觉哇。
嗯，电视剧，那曾经是我们的一大歌曲宝库，尤其是古装剧。
前主题曲，后主题曲，一部电视剧我们就能学两首歌呢。而且当时的电视剧主题曲，几乎每一首都完整地保留，不会被切掉或省略掉。
跟着电视剧学唱歌，比口口相传的传授方式又进步了一些，不但能跟着记歌词，这回连曲子也能第一时间听到了。
更更好的是，电视剧几乎每天都会播，而且大多时候是两集。这就方便多了，等于每天都有两次的完整教学时间，我们终于不必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对着歌词瞎蒙曲调了。
守在电视机前（恨不得钻进去），眼睛紧紧盯着字幕（还好，绝大部分主题曲都配有字幕），手里的笔在纸上快速划拉，努力跟上节奏。唉，字幕太快了，眼睛不够用。
又怪当时年纪小，写字的速度太慢，脑子反应也慢，所以光是记歌词，就得记好多个晚上才能记全。
那真是锲而不舍，水滴石穿，不离不弃，不焦不躁，不把那首歌学会绝不罢休。
你说，要是学习上也能有这个精神……
总之，歌词本抄了好几个，主题曲学会了一大摞。而且因为用过心，费过劲，那些歌曲记的那是相～当～牢固。
就现在，再说起当时某部电视剧的主题曲，我基本都能在超短的时间里从记忆库中翻出来，抖抖土，拍拍尘，立马唱出来，而且歌词不带错，曲调不带跑的。
哎，这心啊，当时可真的是用过的。
还得感谢当时的无数电视剧，让我们听到了好多好多特别好听的歌曲，很多歌曲至今流传，仍是超越不了的经典。
那些主题曲，或是豪迈，或是凄婉，或是甜蜜，或是忧伤，或是豁达，或是洒脱，或是超凡脱俗，或是柔肠百转……为我们传达了十分丰富的感情和感受，其实也变成了我们成长的某些养分，永远地塑造了我们。
后来，除了贡献电视剧主题曲外，电视上还出现了专门播放歌曲（大多是MV）的频道，或者是专门播放歌曲的节目或时段。
啊，这是多么幸福的事。
哪个频道专门播歌曲，哪个频道几点会播放几首歌，当时我们都门儿清。到了那个固定的时间，我们就会打开电视，听歌，看MV。
即使是忙着做饭，忙着撒猪、喂猪，我们也会抽空抓紧时间打开电视听歌。
而且，我们还会互通信息，互相分享。
比如，猪从猪圈放回来了，我们正在院子里看着它们吃食。这时，我妹站在她家院子里冲我家大喊，告诉我姐我俩，哪个台现在正在播好听的歌，赶紧打开电视看！
于是我们便赶紧丢下猪，跑到屋里去听歌……
有一段时间，下午快6点钟的时候，有一个台总会放两三首歌，而且是同样的歌曲。我不知怎么发现了，于是每到那个时间，就准时打开电视开始等着听歌。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
直到现在，再次听到那几首歌曲，我总会重新感受到那个夏天的那一段时间。温暖的傍晚，温柔的歌声，温馨的守候，好像下过太阳雨，并且有过柔软美丽的彩虹。
在电视上听过的歌、看过的MV，真是不计其数，和好多好多歌曲的“初次邂逅”都是在电视上。
后来，再在别处看到那些歌曲的MV，就有一种“重遇故人”的感觉，温暖又亲切。
而且，不知为什么，与歌曲和MV的所有遇见仿佛都在夏天。现在一看到那些经典的MV，总觉得初相识时应是夏天。
现在几乎不怎么看电视，不知电视上还有没有专门播MV的频道，以及那种固定放歌的节目和时间段。
如果，打开电视仍旧能自然而然地偶遇在播放的好听歌曲，那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所以，要感谢电视，感谢那些电视剧，感谢那些频道、节目和时间段，感谢电视上突然出现的好听的歌。
4.录音机+磁带
按下一整排按键中的一个键，一扇小门“啪”地弹开，小心地把一盘磁带放进槽里，“啪”地关上那扇小门，再按一个键，磁带开始转动，悠扬动听的歌曲随着转动缓缓流出，包围你的整个身心。
如果你想重新听刚刚播完的那首曲子，就按另外一个键，磁带会自动反转，回到那首歌之前的位置。再按一下播放键，你就可以再听一遍。这是倒带。
以上便是录音机和磁带的常见经典合作。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在我们的生活里，录音机是一种十分重要的娱乐工具。
我家也有一台录音机，摆在组合柜家具里，最开始是放在第一层靠左的位置，我们大多用它来听广播节目，比如评书和广播剧。
后来，它被挪到第二层靠右的位置，我们大多用它来听广播节目，比如评书和广播剧。
后来，它被挪到第二层靠右的位置，并随着磁带在我家的出现而开始启用它的插磁带听歌功能。
它总是被擦得锃光瓦亮，上面摆了一些相框啦、塑料小玩偶啦、好看的雪花膏瓶啦、五颜六色的绢布花啦，之类之类的东西，作为装饰。
我妈很珍惜这个家用电器，不许我们随便用倒带和快进功能，不许频繁换磁带，不许总是暂停再播放，不许用太大的力气按那排按键，放上磁带后不许用力关那个小门儿……最重要的是，不许我们随便用它听歌。而且就算让我们听，听一会儿也要停止，让它好好歇着，怕听多了累坏了它。
……那你说，买它的意义何在？
现在回老家，把我家那台录音机插上电，估计还和几十年前的工作效果一样好。这么多年没怎么耗损，光卧在家具里闭目养神养精蓄锐了。——都是我妈的功劳。
反正我妈就是这么一个非常珍惜使用家具的人，总怕它们累着。
我家的搪瓷洗脸盆，打我记事儿开始一直用到现在；我家那两个红皮儿带大花的暖壶，从我记事儿开始用到现在；我家一个白色的大茶盘，从我记事儿开始用到现在；我家的……
不胜枚举。
我妈真是个好媳妇儿，勤俭持家，厉行节约，爱护家具，珍惜万物。我提议，请向我妈学习。
好了，扯远了。现在继续来说录音机和磁带。
比起守着电视听歌，录音机和磁带带给我们更多的听歌自由。如果喜欢一盘磁带，你可以反反复复地听它个千千万万遍，而且可以随时听，不用等待，免去了守候之苦。
而且，我妈再也不用担心我抄不到歌词了，因为磁带盒里会附带着整盘磁带所有歌曲的歌词。哦天哪，每首歌都有现成的歌词，一首不差，一字不落，这多么令人幸福。
拿着那张歌词，听几遍磁带，我们可以飞快地学完一首歌，而且歌词全对，曲调全会。啊，我们的生活多么幸福，我们的学习多么快乐……
有时候，只是有时候，录音机里会突然传出仿佛外星人的声音……
呃，不用怕，不真是外星人，那只是磁带缠带了。
把录音机那个小门儿打开，取出磁带。咦，场景可能有点儿惨不忍睹，褐色的磁带条条儿乱七八糟地缠绞在一起，像是被猫扯烂的毛线团。
不要紧，先耐心地把那团七缠八绕的磁带条解开（要特别小心，别扯断了，也别使劲儿用手摸条条儿的表面）。等捋顺了，再把铅笔或手指插进磁带的小孔里，唰唰唰一阵绕。
好了，拖拖拉拉的磁带条儿复归原位，可以继续听啦。
平时收拾屋子或者洗衣服的时候，我姐我俩会插上磁带打开录音机，一边听歌一边干活。音乐跟随着我们，拥抱着我们，包裹着我们，让手里的各种家务活都无端浪漫了几分。
有音乐围绕的时候，我们的身体和心仿佛都轻飘飘的，轻快又甜美。
录音机笨重，但音乐轻盈。我们就随着那飘飞的音乐，轻飘飘地扫地，轻飘飘地擦桌子，轻飘飘地擦镜子，轻飘飘地抹锅台，轻飘飘地扫当院……身心都如腾云驾雾一般，感受着一种奇妙的自由。
啊，音乐真好，录音机真好，磁带真好！
就更不用说一群小孩子聚在一起借助录音机和磁带狂欢的时刻有多开心快乐了。
当时村里有录音机的人家也不少，我们这群孩子经常聚在一起（大多是趁大人们不在家的时候），把谁家的录音机打开，放上节奏欢快的磁带，就在院子里蹦跳，疯闹。
我们的笑闹声蹿上房檐，蹿上大杨树的树梢，直蹿到白云和蓝天上去。
哎，那样的时刻真好，有音乐的时刻真好。
当然，学校里也少不了磁带和录音机这两个忠实的伙伴。
上中学的时候，教室里常常放着一台大大的录音机，用来在英语课的时候听听力。而到了课间，它就变成了我们最好的听歌工具。
小伙伴们总会弄来几盘磁带给大家听，而且全是当时正流行的好磁带，盘盘都经典，首首都好听。
在这里要夸夸我万能的小伙伴们，他们总能通过各种方法，找到好多好磁带，让我们走在听歌潮流的最前端。
很多歌，现在再听到，大脑会自动作出这样的反应——嗯，这首歌是在中学的时候第一次听到的，当时是谁谁谁拿来的磁带，听这歌的时候大约是某某季节，当时大家是什么什么样子，发生了哪些哪些事……
而当时的情绪与心情，也被一点儿不差地记录在那些磁带那些歌曲里，再听到，再记起，有如初见。
那几台大大的录音机，还有一盘盘盛满动听歌声的磁带，是我们童年和青春的参与者，见证者，记录者，歌颂者。
它们忠诚地躺在时光的海底，躺在记忆的海底，随时准备引发一场记忆与情感的海啸，铺天盖地拍过来，将我们淋个透湿。
所以，当然要感谢录音机和磁带，感谢它们带来的美好，感谢它们留住的记忆，感谢它们曾经给我们的生命带来美丽的光。
5.小随身听
后来便有了小随身听，它算是大录音机的迷你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它几乎拥有大录音机的所有功能，身材却只是大录音机的七八分之一甚至更小。
这种小巧就带来了非常大的便利。你想，整天提着个大录音机到处走，看起来确实挺帅的，但毕竟有点不方便，是吧？哪有能揣在兜里好呢。
况且，还可以在耳朵里插俩耳机，这看起来是不是更酷、更个性一些？
嗯，总之，小随身听出现了。
长假期时，我姐带回了一个小随身听，还带回了几盘磁带。啊，我们的生活多么幸福。
那是夏天，我俩在当院切鸡食、切鸭子食的时候，铰豆角丝的时候，洗衣服的时候，洗大大的床单和被罩的时候，都会把小随身听放在窗子下，放上一盘正当红的磁带。
歌声飞扬，我俩戴着花凉帽，在屋檐的阴影下悠悠闲闲地干活。
是的，日子可以是那么甜美和幸福的。
更不可思议的是，我姐居然还学会了往空白磁带上录音的技术！
于是，在一次启程去学校之前，她让我唱歌，录在一盘空白磁带上，拿去给她宿舍的同学听。
因为，据说我当时唱歌很好听。
我居然就真的郑重其事、认认真真地唱了，对着那个小小的随身听，心怦怦乱跳，但自信满满。
我是哪儿来的信心，觉得自己的歌声值得被记录下来，经过几百里地的旅行，到另一个地方播放给陌生人听？
我咋没成为一个歌手呢？我唱歌那么好听，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阻止了我成为一名歌声甜美的歌手？
哈哈，说着玩儿呢。
是我姐对我太宠啦。是信任和偏爱给了我勇气和自信。
爱令人充满自信。这算是一条真理吗？
起码在我这里是的。
（谢谢我生命中那些人给我的所有偏爱和信任。）
无论如何，我姐的小随身听和那些磁带，让很多个假期的日子都变成了金色的，直到现在还在熠熠闪光呢。
后来，我身边的小伙伴也开始拥有这种“奢侈品”，那时候“听小随身听”这种事真的超级奢侈，超级幸福。
特别开心，我的一个小伙伴有一个小随身听。那段时间，下了晚自习后，我和她躺在被窝里，把随身听装上小电池，放在被子里，放得小小的声，静静地听歌。
忘了当时我们有没有耳机。很可能是没有的，初中时，耳机好像还是比随身听更奢侈更少见的一种东西，听说过，没见过。
我们一起听到了很多很多经典的歌曲。如果要我说出当时都听了什么歌，我很可能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但是，只要某个旋律一起，脑子里的记忆库会轰然炸开，分分钟把我抛回到初中的被子里……月朦胧，鸟朦胧，歌声朦胧。
现在，再听到一些经典老歌，我经常会被抛回当时的情景。宿舍，宿舍的台阶和大门，月亮，星空，月光中的群山，还有仍在一起的我们。
你看，生命中的美好时光，似乎总是有音乐相伴，并且作为一种永恒的记录。
高中的时候，因为要练听力，我居然也下狠心斥巨资买了一个小随身听，天蓝色的，非常非常漂亮。而且十分高级，因为，竟然能插两副耳机，能让两个人同时听。你说这得有多高级。
很多个晚上，耳朵里戴着耳机，趴在床上认认真真听英语课本上的课文。实在听累了，就换上一盘磁带，听听歌，那些歌声里也都是对理想不懈的追寻——
“谁人定我去或留，定我心中的宇宙？只想靠两手，向理想挥手。问句天几高心中志比天更高，自信打不死的心态活到老！”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走遍千里！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啧啧，青春真好，追寻真好，拼搏真好……音乐真好啊。
嗯，就是这样，在我这里，小随身听与浪漫有关，与纯真有关，与追寻与奋进有关。
每次想起有小随身听的岁月，都觉得岁月悠长，又觉得自己仿佛仍旧沉默坚定地走在前行的路上。
我的天蓝色小随身听仍旧静静地躺在老家的某个角落，和那些岁月一起。
我想念他们。
6.MP3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朱自清的文章《匆匆》中的句子。）
啊，没什么，就是感叹一下时光的流逝，也顺便感叹一下世界日新月异的改变。
因为，很快，我们的听歌方式就从非常奢侈的小随身听“进化”到了用MP3来听。
真是日新月异，MP3里的歌可是要从电脑上下载的。
啊，多么高端，多么高科技。
上了大学，这个世界似乎就开始跑步发展。或者，不如说是我们自己那原本非常小的小世界“哗啦”一下子打开了一扇门，时间的手将我们推到了一个巨大的世界中。
在这个巨大的世界中，除了电视、录音机、小随身听之外，听歌的工具又多了一种神奇的小东西——MP3。
MP3，它是小随身听的迷你版。哦不，应该是小随身听的升级迷你版，因为它不再用磁带了，它本身就可以存储歌曲。多么神奇。
那时宿舍里几乎人手一个MP3，小小的，可揣可握，还有人把它挂脖子上当饰品。
MP3挂在脖子上，耳机戴在耳朵里，面无表情，脚步悠闲地走过校园的街道……嗯，看起来还真是蛮有个性的。
有时间的时候，我们会去学校里的电脑室，下载一些歌曲到MP3里，反反复复地听。
真方便，不用给磁带翻面了，倒带也不用等磁带转半天了。想听上一首歌，直接按一个键就行；想跳过这首歌，直接按一个键就行；想单曲循环，直接按一个键就行；想随机播放，直接按一个键就行；开机关机，直接按一个键就行……全部都能按一下搞定。
而且，还不用买电池，直接插上电源充一会儿电，就可以听好多个小时。
银色的，红色的，乳白色的，蓝色的，黑色的……正方形的，长方形的，圆形的，椭圆形的……MP3的颜色和样式多种多样，小巧玲珑，可爱极了。
大学的时候，小小的MP3是背包里不可缺少的物件，曾经背着它走过了很多很多路。
没有课的时候，或是去自习室复习，去图书馆看书，在校园里无目的地闲逛，找到某处树下的某个座位，坐在那里看书或发呆……
这些时候，MP3的耳机几乎都戴在耳朵里，里面来来回回地播放着那些钟爱的歌曲，一遍又一遍，一圈又一圈。歌曲的顺序已经记住了，听着这一首就知道下一首是什么，已然成为“老朋友”。
那几年，是各种感受与想法飞速萌芽和生长的时段。
那几年，喜怒哀乐都曾盛大地爆发开来。
那几年，说是青春年少为赋新词强说愁也好，说是小小的心灵拼尽全力适应成长也好，总之，有许多美好的瞬间和艰难的时刻。
也是音乐，陪伴了整个那段过程，记录下了很多喜悦、心酸、痛苦、领悟和释然。
音乐多好啊。还好有音乐。
话说，大学时我买过好几个MP3。这倒不是我不像我妈一样勤俭节约，而是，我把MP3分给了我爸和我妈。
那时候，我爸经常让我帮他往MP3里下载一些歌曲和京剧选段之类的。没事儿的时候，就见他老人家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MP3，耳朵里戴着耳机，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听歌，有时候手指还会跟着轻轻打拍子。
也有时候，我爸在屋里团团转，不知在找什么。一问，才知道，他的MP3不见了。
这时，只见我妈一脸坏笑地看着到处找P3（我爸妈都把MP3叫“P3”）的我爸。她耳朵上还戴着耳机，表现十分可疑。
“你，你听我的P3呢吧？你自己的呢？”我爸发现了我妈的小动作，笑着质问。
“我的没你的歌多，”我妈一边织毛衣或一边干别的活一边说，“借我听一会儿。你天天听，明天把耳朵听坏了咋整？”
我们都笑了。咋的，您老人家就不怕耳朵坏？
还有的时候，我爸和我妈挨在一起，一人耳朵里戴着一只耳机，小小的MP3放在旁边，他们共同听一首歌。那样的场景，会令人觉得十分温馨。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同听一首歌，共走人生路。嗯，非常不错。
说到这儿，想起陪着我时间最长的两三个MP3好像还在我身边。离开大学后，这里那里地走，它们一直跟着我，后来还用了好久。
现在把它们找出来，插上充电器，没准儿还能唤醒呢。（怎么样，这样爱惜万物的我，是不是有我妈的一点儿风范了？）
如果真的可以唤醒它们，那么随着那些旋律铺天盖地向我涌来的，必然是大学里那丰富多彩、无与伦比又五味杂陈的日子和那些宝贵的感受和情感。
等哪天，我要翻出它们，来试验一下。
还真是有点儿期待呢。
当然，大学里的听歌来源，除了MP3，还有别的方式，那就是下面要说的。
7.校园广播+带天线的小广播
很多歌，是从大学的校园广播里第一次听到。
无论是阳光明亮的上午，还是夕阳温柔的黄昏时分，当一首歌的美好旋律随着校园里草木的怡人清香，温柔地迎向你，鸟儿倏然掠过天空，很多人与你擦肩而过……那种感觉无法形容。
那是我非常喜欢的时刻。
当一首歌响彻某个空间，当你和无数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听着同一首歌，很神奇的感受是，明明你和很多人在分享它，但你会感觉到一种奇妙的自由和亲密。
仿佛那首歌只属于你，它与你心底的某些情感和情绪深深地融合，好像只有你能懂它，也只有它能懂你。
我曾经拥有无数次这样的体验，当我行走在校园广播中的歌声里，仿佛是在一片神秘的海域漫游，诸多感受、感动、感慨缓慢纷飞，漂浮，迎着光上升，那是无法言喻的自由。
我们曾在响彻校园每个角落的歌声中行走，想念，执着，徘徊，喜悦，失望，怅惘，释怀，偷偷哭泣或独自微笑和心动。
校园广播中的歌曲，歌曲广播中的校园，还有其中的我们，仿佛是在另一个时间维度，在另一个空间维度，极其特别，永难忘怀。
此刻如果问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刻，那一定有这个——走在校园里，听着校园广播里的歌曲，心思飞扬。
当然，心思飞扬的时刻，除了满校园飞扬的时候，还有一些在宿舍悄悄飞扬的时刻。比如，在深夜、在阴天、在阳光明媚的假日、在没有课的时候，在所有不想出门的时刻。
这样的时刻，你只需要一个——带天线的小广播。
对，就是那种——功能像我爷家的老旧收音机，而外形像小随身听的——小广播，有可以伸缩的天线，侧面有可以调台和调音量的旋钮。
哈，说来说去，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那时我手中带天线的银色小广播，像我爷家的收音机一样，有很多台，会播放广告、广播剧、谈心节目、健康节目、音乐节目、咨询节目、交通节目，等等等等，调台的时候也会有滋滋啦啦的噪音声，我会因为某个台的噪音而猛扯小天线。
而我们最常听的，就是属于我们所在那个城市的“音乐广播”，FMxxxx。
很多很多个晚上或假日，或者是凉凉的阴雨天，我们窝在宿舍里，一边织围巾或绣十字绣或写信或发短信，或是什么都不做，仅仅是静静地躺在被窝里，耳朵里是音乐广播中传来的歌声。
从清晨到黄昏，从傍晚到黎明，无数经典的老歌、刚流行的新歌，都从它那里，来到我们耳边，有些永远印在了心里。
深夜的时候，它可能会一首接一首不停地放音乐，很多歌曲携着旧的或新的故事，载着旧的或新的情绪，款款而来。
如果失眠，深夜的音乐广播是最好的陪伴。
好多次，天亮了，恍恍惚惚地醒来，天晴了。耳机还在耳朵里，里面还隐约传出凄婉或深情的歌声，声音已经很弱了——开了一夜，小电池已经快没电了……
呃，其实，这个小广播的最主要功能也是英语考试时用来听听力的。但大学四年里，我们用它来听音乐的时间远远远远多于听听力……
谢谢小广播，陪我们度过了那么多或欢喜或泪流满面的时刻和夜晚。
如果世界上没有小广播，幸福的人和心碎的人将失去一个重要的港湾。
或者不如这样说：如果这世界上没有音乐，幸福的人和心碎的人将失去一个重要的港湾，甚至是永远失去自身的一部分。
从小到大，无论是从收音机上，从别人的口中，从录音机里，还是从电视上，从MP3里，从小广播里，或是通过其它更多的途径，我们听到过多少歌曲啊。
我们变成今天这样的自己，这些歌曲也是一种重要的养分，它们给我们的心、我们的情感和精神以滋养。我们也与之分享了很多幸福、快乐亦或艰难、痛苦的时刻。
只要有音乐，我们就可以说，我们不孤独，因为心有所倚靠，有所寄托。
感谢音乐吧。
到了今天，一部手机就几乎能满足所有的听歌需求。想来这也是一种幸福。那就让我们也感谢一下手机吧，毕竟它为我们的听歌之旅带来了更多的便利，功不可没。
前几天，夜里醒来后睡不着，手机里下载的歌已经听得太熟，不由自主地在手机里找到了“收音机”这个选项。点开以后，按键调台，听到了那种熟悉的滋滋啦啦的微弱噪音，万分亲切。
慢慢调台，找到了这个城市的音乐广播。一切一如往昔，音乐广播仍旧在一首接着一首放歌，全是经典歌曲。
热泪盈眶。
随着那一首又一首歌扑面而来的，是一段又一段的过往时光，一段又一段心事，一段又一段心路历程。
这样一首一首地听，一段一段地回想，回味，直到窗子上的微光渐明，天又亮了。
很多事在音乐中变成了往事。
而我在这里所说的，是与音乐有关的一些往事。
历历在目，回味无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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