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走了一天一夜才到达澶州。这里因为是澶江的源头而得名,多高山深峡,地形险峻。丹龙等人乘坐的火车大部分时间在隧道中穿行,一路下来有近百个隧道。
火车到达终点站的时候是第二天黎明前,天色尚黑,但火车站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好像一个集市。小贩们兜售着各种朝拜用品,以及得到寺院认证的可以保人健康的斋饭。还有许多人举着大牌子介绍他们的驿馆和客栈。丹龙等人简单吃了东西,决定抓紧时间赶往乘觉寺,不在附近住宿了。
夜色中,乘客们分成了两群,一群人向南乘车去附近的小城,那里有驿馆和客栈;另一群人步行向西,直奔乘觉寺而去。丹龙和伙伴们一行十一人,混在西行的队伍中。
他下车后一直东张西望,却怎么也找不到邻座的那个小男孩了。他这才意识到,在火车上聊了半天也没问问人家的名字。他家里穷,一定不会住店,现在应该就在这一群人中。
“找什么呢?”兰灵问。
“那个小和尚。”
“你们一路上聊了很多呢。“
“嗯,他人不错。我感觉和他很投缘。不过他说活佛的首座弟子不叫金刚,叫什么‘冰多’。“
“是宾惰。”兰灵指正道。
“你怎么知道的?”丹龙问。
“火车上进入澶州之前手机信号都很好。我又听不懂你们聊什么,就上网随便查了查关于乘觉寺的信息。”
“查到什么了么?”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和贵洛说的一样,这个教派好像特别会敛财,什么事都要收钱。和金刚给人的感觉很不同,他不像是这个教的人。”兰灵说道。
“我也担心搞错了。这里人员这么密集,要是伊涅斯杀过来,不知要死多少人。”丹龙不无担心地看了看周围。
“不远了,到了乘觉寺问问就知道了。先别急着下判断。”托图听到二人谈话,插嘴说道。
带着一丝疑惑,丹龙等众人一起随着朝拜者的队伍前进,不久便开始爬山。这里的山极为陡峭,近乎于垂直,而且山路狭窄,人多拥挤。信徒们相互搀扶着攀爬,到达山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丹龙等人这才发现他们所爬的山,并不是乘觉寺所在,而是一座空的平顶山。信徒们到此是为了向活佛朝拜。山的一侧有一排青铜香炉。信徒们纷纷交钱从山顶的商店里买香,点燃后插在香炉上,退身跪拜。香炉对面的另一座更高山上才是乘觉寺。
从谒佛山遥望乘觉寺此时恰好日出,第一缕阳光照在对面的乘觉寺。那寺院足足有数百幢建筑,全部是金顶木墙,在阳光照射之下灿烂夺目。
香炉中升起的烟遮盖了对面的大山,让乘觉寺看起来好像是建在云雾之上,缥缈玄幻,蔚为壮观。平顶山上,成千上万的信徒纷纷下拜,只有寥寥几个游客还站着。
“走错路了。不过这寺院真是漂亮啊!”托图说道。他抱着尤维亚,走到丹龙等人附近。这一伙人中,只有尤维亚是算是普通人,困得睡着了。
“是啊,我都在想要不要去对面了。伊涅斯来了,少不了一场大战。这么漂亮的建筑,破坏一点都太可惜了。”兰灵说道。
“嗯……也许我们应该勇敢面对。在附近找个荒山和伊涅斯决战,有了红狮帮忙,不见得会输。”丹龙想起了爷爷的教导,在想是不是应该“直面坎坷的道路”。
“既然来了,我想去对面看看。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棒的建筑,好想进到里面看看!”红豆说道。
“也对,既然来了,去和金刚打个招呼再走吧。我挺想念他的,希望他一切都好。”丹龙说道。
“嗯,我也想见见他师傅松迦活佛。活佛若是有大法师一半的力量,就能轻易对付伊涅斯。”兰灵说道。
红狮看着对面的美景怔怔出神,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看完了日出,丹龙一行人出发去乘觉寺。虽然在山上看起来不远,这一上一下,众人竟然走了三个小时。上乘觉寺的山路与那平顶山截然不同,是宽敞的白石台阶,直通山顶,号称有十万级,名为“圣心阶”。
“真有十万级吗?感觉永远也走不到头。”红豆望着通天的石阶感叹。
“不如我们来数一数。看看是不是正好十万。”丹龙说道。
“好主意,一起数。”托图也来了兴致。尤维亚此时已经醒了,站在托图身边。她正想说她的义肢是可以自动计步的,看着那兄妹三人已经开始数了,就没阻拦。
“1,2,3,4,5……”三个人一边上台阶一边大声数着。尤维亚瞟了一眼兰灵,兰灵也在看她。二人心照不宣,都是一样的眼神。“这三个小朋友啊……一言难尽……”
圣心阶上满满都是游人。太阳越升越高,气温渐渐炎热。路旁有带着伞盖的供人休息的椅子,大部分都空着,不必问,价格一定不菲。因为路边卖的水都要比火车上贵十倍,号称是乘觉寺里的山泉水。
众人都注意到,虽然大部分游人都是走路上山,有少部分人则是一步一叩首,在圣心阶上磕头上山。这些信徒每一次磕头行礼都有一大套动作。
他们的头上戴着抹额,中间是一块金色的牌子,密密麻麻刻满了字。每一次磕头,这个金牌就会与石头台阶砰出类似马蹄声的声响。可见这个金牌抹额不只是为了保护额头的,也是朝拜仪式的一部分。
在人类世界长期生活的兰灵也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察宗教的力量。她似乎理解了人类这一种族真正的可怕。很显然,只要松迦活佛一声令下,这些虔诚的信徒可以随时赴死。而在精灵世界,是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的。就算是王,甚至是神一般的谭雅女王也没有这样的力量。这几乎可以解释为一种精神控制类的魔法,比控制巫骨们的所谓灵魂巫术更有效,更强大。
关于宗教的力量,尤维亚记忆犹新。当年,在加姆群岛的矿洞里,那些火蚁教徒发起冲锋的场景令她心有余悸。此时此刻,这段回忆猛然泛起。她暗暗盘算着日后如何报复。等解决了伊涅斯这个威胁之后,她要先干掉红狮,之后王位就没有悬念了;而取得王位之后,第一个敌人便是火蚁家。就算是他们肯臣服,也要杀得干干净净才能解恨!
众人上到半山腰,发现有些磕头上山的朝拜者已经累得体力不支,倒在路边休息。他们当中没有人去坐那些收费的椅子,甚至避开了伞盖的阴影。
阶梯旁每隔一段就有一个铁盒子,顶部有开口。一个倒地休息的信徒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行了一个扣头大礼,之后摘下额头上的金牌,投入了路边的铁盒子里。
“当啷”一声。
兰灵看见,投入金牌的一瞬间,那个信徒露出了幸福的神采,仿佛得到了无以伦比的巨大满足。
“他得到了什么呢?”兰灵想不明白,但是这样的眼神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又是“当啷”一声。
不远处的另一个铁盒子里收了一枚金牌。这里大概就是磕头上山的一般人,体力所能到达的极限了。投下金牌的声音不绝于耳。尤维亚注意到,磕头上山的人穿着都比较破烂,貌似都是穷人。
尤维亚注意到那些金牌的制式大小非常统一,应该也是寺庙出售的,一定不便宜。这些租不起伞盖,甚至连水都要自己背的穷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来朝拜的呢?尤维亚现在更加好奇,很想看看这个松迦活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21781,21782,21783,21784,耶!“三兄妹齐声庆贺。“还好没有真的到十万级。”
乘觉寺恢宏的纯木建筑群映入眼帘。圣心阶的尽头先是一个高大的牌坊,朱漆金顶,孔雀蓝雕花,中间写着四个大字“圣心济世“。再往前是寺院的大红色的拱形正门,上面的金色门钉被擦得铮亮。
正门开着,门后是一只古铜色的圆口三足鼎炉,约有两人高,插满了香。这些香长短粗细不一,由几个僧人用特制的长杆插上。他面前是长长的进香队伍,少说有上千人。
尤维亚注意到,这些香是从附近的一个偏殿买来的。买的时候,信徒跪在地上说话。有僧人在一张薄纸上记录,之后把纸裹在香上。不用问,那张纸上一定写满了祷告的话语,而越大的香可以用的纸也越大,价格也一定更贵。
大香炉的后面是一串对称的大殿,每个大殿之间都有一个广场,广场上或有香炉,或有宝塔。广场左右各有偏殿,功能各异,有的出售朝拜用品,有的可以和僧人对话,也有餐馆和卫生间,甚至还有给人看病的诊所。
兰灵被这里的建筑样式深深的吸引了。她从未见过这样形制的拱梁和飞檐。在纳斯卢的魔法城里有各式各样的建筑,但是唯独没有这一种。乘觉寺的建筑远看气势磅礴,辉煌宏伟;近看又不失细腻,每一处设计都精巧绝伦。
“美!人类世界总能给我惊喜。”兰灵心中暗暗感叹。
众人一路向里走,到达了最高的大殿,正门上书“迦罗宝境”四个大字。大殿门口有六个僧人把守,信徒都在大殿前的广场跪拜。乘觉寺的各个广场唯独这个是空的,没有香炉或宝塔。地上的石砖被无数跪拜的信徒磨出了大大小小的凹槽,成了专门放腿的地方。有些人长跪不起,似乎有重要的事要祈求活佛保佑。
广场上刺眼的阳光让人看不清黑暗的大殿内部。但是兰灵的视力极好,她能看见大殿正中是一个空旷的平台,周围有花瓣装饰,似乎是莲花一类。背面是一幅壁画,上面人物众多,中间绘有一人盘膝而坐,周身发光,大概就是活佛的画像。
殿内,一个僧人正好领着几个信徒走到莲花台前跪拜。看来这个迦罗宝境不是不让进,而是格外昂贵,只有极少数信徒能够进殿朝拜。
“再往前好像不让走了。”托图说道,“后面应该是僧人的生活区了吧。”
“嗯,我去找个人问问,看看怎么联系到金刚。”丹龙说着向大殿门口的僧人走去。他刚刚越过朝拜区域的第一排,一个僧人便立刻伸手喝止他。
“哆!”
这僧人没有说话,而是横眉立目看着丹龙,发出了这样一声,仿佛他刚刚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情。
丹龙吓得立刻停步,学着信徒们的模样,双手合十,鞠躬行礼,说道:“我是来找人的,请问金刚先生在这里吗?我是他的朋友丹龙。您能否帮我通报一声?”丹龙说完一抬头,发现这个僧人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表情依然十分严肃。
“呃……他可能还有别的名字。他是松迦活佛的首座弟子。您应该认识吧?”丹龙接着解释道。他说话的时候,那僧人的眼神和表情都没有变化,仿佛是个雕像,根本没有听丹龙的话。
广场上人流涌动,脚步声、磕头声嘈杂一片,丹龙估计他说话的声音太小,那僧人没有听清楚。他想走近一点再问一遍,哪知道他刚迈了一步,附近四个僧人齐声大喝:
“哆!”
吓了丹龙一跳。
“丹龙,来这边!”丹龙一回头,发现是尤维亚在喊他。她手里攥着一叠黄色的纸,原来她早已看透了这里的行事规则,从附近一个偏殿购买了去正殿内部朝拜的“门符”。
有门符在手,众人跟着一个年老的僧人从侧门进入了迦罗宝境。那老僧带众人到了莲花台前。那巨幅壁画就在眼前。
迦罗宝境仔细看来,这幅画上有上百个人物,中间最高处应该就是松迦活佛,下面的僧侣分成许多层站在云端,最下层的僧侣正在与人脸兽身的怪物战斗。壁画的左右两侧,画有朝拜的信徒。信徒下方又是怪物,这些怪物伸手抓住一些人的腿,把他们拽下深渊,跌入血红色的火焰中。有些怪物爬上了地面,补上了空缺,混入信徒之中。
那老僧站在莲花台旁咳嗽了一声,似乎是要提醒这一队人不要傻站在那里看壁画,别忘了跪拜祈祷。哪知道这帮人竟然毫无反应,还对着壁画指指点点,仿佛是专门来欣赏画作的。
那老僧也不生气,反正交了钱了,是跪拜还是赏画,随便你们。一个年轻人(丹龙)走到老僧面前,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希望这个面容和蔼的老僧能帮忙通报一声。
“你们来找人应该去后山,这里不会有人帮你通报。而且……我寺也没有叫金刚的僧人。”
“宾惰呢,他是活佛的首座弟子是吧?”兰灵插嘴道。
“首座圣师是不见俗人的,去了后山也没用。你们想听贤者讲经的话,我可以帮忙预约,不过最近的也要约到明年七月。”
“那……我们能直接见活佛吗?”丹龙追问道。
丹龙随口一问,哪知这和蔼的老僧立刻翻脸,双目圆睁,厉声呵斥到:“大胆狂徒,竟然这般无礼!”
他刚说完这句,大殿的柱子后面闪出两个持棍的武僧,把丹龙这一行人赶出了大殿。
“这么没有礼貌!还说我们无礼?”红豆有些愤愤不平,站在广场上看着两个武僧回去的背影说道。
“确实莫名其妙。想见见这里的主人很无礼吗?你看这么多人不是都来找他的?”托图说道。
“人家是来送钱的,咱们不是。这个家伙自诩是神佛,咱们看来高攀不起呢。”尤维亚也对这个松迦颇为反感。
“现在怎么办?”兰灵问丹龙。
“呃,要不还是去后门试试?要是还不让进,我就在门口喊一声他。我觉得以金刚的能力,肯定听见我喊他。”丹龙答道。
“见一面都这么难,能愿意帮我们吗?”托图问。
“我想好了,不找他帮忙。只是见个面,实在见不到就算了。”丹龙说道。
“要想见面,就要换种方法。”尤维亚说道。她心中已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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